李唐二人接下來的幾天開始在各茶樓找賣贓物給馬進財的猴子。功夫不負有心人,二人在阜成門周圍打聽時,有人說這兩天還真有一名自稱“猴子”的人在茶樓裏兜售什麼。
二人找到那間茶樓,一群人正聚在一起侃得火熱。
“猴子!”李唐用了嚴修那招,通常情況下這樣忽然被人叫名字都會有所反應。
人群中一人應聲抬頭,他看見李唐二人穿著製服背著長槍,慌忙扒開人群就要逃。想必這人就是猴子。李唐和海東升就在門口站著,奪門而出隻會被逮個正著,猴子也顧不上正路,跳過桌凳往二樓跑去。
二人也追了上去,猴子衝進一包廂,包廂隻有一扇門,猴子見包廂門開著,推開窗戶跳了下去,海東升未作猶豫跟著跳了下去。猴子照著人多的地方跑,他邊跑邊推倒擋路的人和物。海東升就隻能接招,還得躲著行人和被猴子帶倒的物品,二人的距離漸漸拉開了。李唐沒跳窗戶而是轉身下樓梯,從正門追了出去。等李唐追到街上時,隻能看見二人的背影。
海東升追到一個胡同口,剛轉過來就看見猴子拿著一把刀架在李唐的脖子上。李唐的長槍掉在一旁,她的製服上全是土,猴子也是一身土,看來二人剛才有過一番扭打。
“放開她!”海東升舉起槍對準猴子。
“放下槍!不然……”猴子話還沒說完,他握刀的手被李唐趁他說話稍稍分神時拿住了手腕。李唐拚命把刀往外掰,猴子握緊刀用力往李唐脖子上壓。二人較上了勁,李唐終究是女的,饒是她是警察要保持必要的訓練,但力量還是略遜於身強體壯的猴子。眼看著刀鋒又被重新壓回到李唐脖子上。
就在這千鈞一發時,槍響了。李唐手上的壓力瞬間輕了,接著一股熱呼呼的液體滴進了她的脖子。接著,猴子身體一軟,握刀的手也鬆開了,他整個人倒了下去。不用說,是海東升開的槍。
李唐的脖子已經被割開了一道淺淺的傷口,血也流了出來,海東升這一槍開得非常及時,再晚片刻可能就要傷到大動脈了。然而,令二人大感尷尬的是被打死之人雖然叫猴子,茶樓的人卻說這個猴子是在偷偷賣大煙。海東升頓時如墜冰窟,他站在茶樓內哆嗦起來。這並不是因為首次殺人的心理負擔,而是殺錯人了!
李唐覺察到海東升的異常,她匆匆敷衍茶樓的人,把海東升叫到沒人的地方說:“東升,沒事,你做得對。”
“李唐姐……”海東升還在不停地哆嗦,連話都說不全,隻說出這三個字。
李唐輕輕拍著海東升的肩膀,安慰道:“你是為了救我,這件事情我來扛。我一會兒找個地方放一槍,就說人是我開槍打死的。”
“不,不,人是我打死的,我不能讓你頂罪。”海東升身為七尺男兒,豈會敢做不敢當。
“什麼頂罪不頂罪的,他拒捕還試圖行凶,你打死他也是合理合法的。你就別有心理負擔了,回去洗個熱水澡,再睡一覺,醒來後這事就會和你無關了。”李唐的話不無道理。
李過年徹底沒了音信,馬菊花姐弟都已經放棄尋找李過年了。馬進財因為銷贓,不僅被沒收了贓物,還被罰了三百銀元。馬進財沒錢,馬來福也沒多少錢,馬菊花不得不再出二百銀元和馬來福湊夠錢把馬進財弄了出來。馬菊花前後搭了五百銀元,心中甭提有多不高興,為此,她和父親馬進財大鬧起來,父女倆各自放出中斷父女關係的狠話。
馬來福沒有獨立開婦科診所的能力,他把診所抵押給了新開辦的銀行,拿到一筆錢,他把診所改成了皮貨店。他抵押診所的事也是背著馬菊花做的,等馬菊花知道時,皮具店已經開張了。姐弟二人免不了一通大吵,吵了三天,最後達成一致:店歸馬菊花所有,賺錢了她占八成利,馬來福拿二成利,沒有工錢。
皮具店是開起來了,基本都是找人做好來賣成品貨,但偶爾也會有小改動,馬來福又招了一個學徒、一個賬房和一個夥計。一下招了仨人,馬菊花為此數落了馬來福三天,看得那仨人見著馬菊花便倒著走。
皮具店開張一月有餘,生意一般,小虧,馬菊花整天都在店裏盯著,恨不得每天客人絡繹不絕。每次有人上門,如果買了東西還好,一旦沒買,從學徒到馬來福沒有不被馬菊花數落的。馬家父女關係還是沒有半點緩和,有過那麼一兩次,馬進財去皮具店撞見馬菊花,被馬菊花強硬趕了出去。女兒驅逐親爹的場麵引來大群人圍觀,馬菊花見人如此多,吵架也不忘宣傳皮具店,她時不時大罵馬進財因為店裏的貨好總想占便宜,店裏的東西都不夠賣的,他還瞎攪合。
這天馬來福去給他供貨的皮具加工作坊上貨,作坊老板朱善雲正好有別的客人,這人叫胡鵬飛,是給朱善雲送原皮的,順便送給朱善雲一條醒著的竹葉青蛇。朱善雲患有風濕,說用這蛇泡藥酒,治療風濕很有效。北方沒有竹葉青,這條蛇是胡鵬飛上次去南方帶回來的,他怕蛇冬眠,一直用褥子捂著,還不時放在炭火邊給蛇取暖。
胡鵬飛說話帶有很重的關外口音,又賣原皮給朱善雲,這一下就引起了馬來福的注意。等胡鵬飛走了,馬來福從朱善雲口中打聽到胡鵬飛原是關外人,在關外打獵為生,而且相當厲害,曾經獨自獵殺過熊瞎子。滿清皇帝退位前就來了北京,在北京給西洋人和各路軍閥們都做軍裝用的皮腰帶等等,但各方勢力變化太快,幾單大生意交了貨沒拿到錢,淨賠了不少錢。這幾年隻能走點原皮,賺幾個吃飯的錢。
或許,這個胡鵬飛就是李過年先前要找的人。李過年中槍逃走後杳無音信,就算他死了也背著罪名,馬來福決定無論如何也要幫姐夫洗清這不白之冤。
李唐和海東升二人追查失竊案走進了死胡同,他們後續又在北京各處發現了幾個兜售首飾的,一查都是岑勇堅的,兜售者的情況和馬進財相似,是從“猴子”那裏買的。然而,二人找到了好幾個“猴子”,可都不是馬進財等人所說的人。雖然沒能找到“猴子”,卻幫岑勇堅追回了不少東西,二人的壓力也小了很多。李過年作為殺人嫌犯中槍生死未卜;段立濤也已經傷愈了,在海東升的關照下重回了豐澤園,整個警察局的人總算得到了喘息的機會。
就在馬來福見到胡鵬飛的第二天,他又去找朱善雲再打聽更多的情況。作坊的夥計說朱善雲今天沒有過來,也沒捎信說什麼原因,估計家中有事。馬來福問到朱善雲家的地址,就去登門造訪。
朱家院門虛掩,馬來福喊了兩聲沒人回應,他便推門而入。他邊往正堂走邊喊,還是沒人應。奇怪的是正堂的門也虛掩著,家裏似乎沒人,兩扇門都開著,朱家該不會遭竊了吧?馬來福擔憂地又推開了正堂的門,不推開還好,一推開門,馬來福就驚呆了。朱善雲倒在地上,死去多時了。馬來福也見過幾次死屍,但朱善雲的死相實在可怕:他的右手袖管擼在上麵,整個手臂腫得很誇張,但不是死後出現的浮腫,因為露在外麵的前臂上有大量的氣泡和塊狀的暗紅色;前臂還有少量的出血,但都已經凝固了。他的左手握著一條綠色的繩狀東西,馬來福定睛一看,綠色的東西是條蛇,應該就是昨天胡鵬飛送給朱善雲的竹葉青。如此說來,朱善雲很可能是被竹葉青咬中,毒發身亡的。
馬來福趕緊去了警察局報案。自上次起,嚴修對馬來福全無好感,他讓李唐和海東升跟馬來福去現場。嚴修讓李唐和海東升一組是有他自己的目的,這個目的是什麼,隻有他自己知道。
李唐二人趕到現場,簡單檢查了朱善雲的屍體,朱善雲可能在昨晚就死了。正堂的桌子上還放著一小罐酒,一隻小竹籠倒在地上,似乎朱善雲是準備抓蛇來泡藥酒時被咬而中毒的。北方沒有竹葉青,海東升隻在書上讀到過說竹葉青渾身碧綠,有劇毒,能毒死人。
蛇是從哪裏來的?馬來福是第一目擊證人,被問了不少問題。馬來福原本對李唐沒好感也無壞印象,自從李唐開槍打跑李過年起,他對李唐充滿了反感和抵觸情緒。馬來福親眼看見胡鵬飛送蛇給朱善雲,但他故意裝不知道。
鄰居說朱善雲是個鰥夫,有個嫁出去的女兒,昨天白天沒有看見有人進出朱家,晚上太冷,各家都早睡了,是否有人深夜進出朱家就不得而知。
李唐二人又帶著馬來福去了朱善雲的作坊,夥計們說朱善雲昨天放工後就提著一個竹籠子回去了。至於那個籠子裏是什麼,他從哪裏得來的又都不知道了。夥計倒告訴二人,昨天白天隻有馬來福和胡鵬飛找過朱善雲。
李唐惡狠狠地看向馬來福,問他是否知道這籠子的來曆?馬來福在旁邊聽到這話,起了惡作劇之心,他隻說自己沒有送過什麼籠子給朱善雲,他昨天隻是來提貨的。正當李唐要發火時,夥計證實馬來福和他們已經有過多次生意往來,昨天提完貨他就走了。
馬來福帶著嘲笑的表情,例嘴看著李唐,別說李唐,就連海東升都想收拾馬來福。比起和馬來福這樣的痞子消耗時間,去找胡鵬飛更為重要。二人要馬來福回家隨時等著去警察局問話,馬來福卻提出要跟著去。馬來福正要去打探胡鵬飛的情況,趕上有警察在明麵,這對他來說再好不過了。李唐自是不會答應,馬來福提這要求自然成竹在胸,昨天胡鵬飛來找朱善雲時他在場,胡鵬飛對當時的情況有沒有說假話,隻有他知道。李唐二人縱有千百個不樂意,為了查案隻得同意馬來福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