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3 / 3)

於是三人根據夥計提供的地址找到了住在西郊的胡鵬飛,胡鵬飛正在鞣皮。李唐說明來意,胡鵬飛聽完大吃一驚,他說竹葉青是他送給朱善雲的,因為朱善雲風濕嚴重,這次他去南方特意就帶了條回來給他泡藥酒,他也提醒過朱善雲竹葉青有劇毒。

在李唐問話的時候,馬來福跟著海東升在胡鵬飛家裏轉了一圈。胡鵬飛的房子不大,隻有三間房:臥房、廚房和正堂,房間都有些淩亂,像是很久沒人收拾過了,滿屋子的皮革味。臥房的牆上掛著一把長弓和幾個被作為標本的動物頭,床上鋪著一張完好的毛皮。不用多想也看得出胡鵬飛是位獵人,或者曾經是位獵人。馬來福留意到胡鵬飛臥室的櫃子上放著幾個玻璃瓶子,這讓他大感奇怪:尋常人家少有用這些的,偶爾能見到有錢人家用玻璃窗。

二人隻是走馬觀花般地看了一遍,這邊李唐還在問話,二人回到正堂時,李唐的話語已經尖銳起來了。李唐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胡鵬飛,問道:“昨天晚上你在哪裏?”

“在家。”胡鵬飛感覺到了李唐的細微變化,但依舊鎮定自若。

“你在家幹嗎?”李唐看出胡鵬飛過著獨居生活,問有無人證明意義不大,她心中另有計劃。

“鞣皮鞣到後半夜,一大早起來接著鞣。窮苦人家的日子就這樣,起早貪黑也隻能勉強混口飯吃。”

“外麵的皮就是你從昨天鞣到現在的?是你手腳太慢還是你出去做別的事了?”李唐的話開始有所指向了。

胡鵬飛臉上有些難色,李唐這話如刀,他一皺臉,回道:“我不懂你是什麼意思?”

“你說你鞣到後半夜,為什麼我隻看見兩張皮,一張半幹,一張像是剛鞣好的。究竟是你在說謊還是你手腳太慢?”

“昨晚鞣好的皮已經被人買走了。”

“半夜拿貨?”

胡鵬飛輕聲一笑:“誰會半夜拿貨,自然是一大早來拿的。”

“哼。”李唐也是一聲輕笑,她抓到了胡鵬飛話語的漏洞,“我們來的時候在進出你家唯一的土路上隻看見一串進來的腳印,有幾個腳印裏被踩下去的枯草葉稍稍直起了。這腳印像是半夜才留下的,我想,肯定是你的腳印。拿貨的人難道不是從那條路進出的?”

胡鵬飛聲色未動,他平靜地說:“路麵那麼硬怎麼踩得出腳印來?進來的路上隻有一串腳印隻能說隻有一個人走路踩到了路邊的枯草。我在這裏住了很多年,閉著眼睛也不至於踩著路邊走,萬一踩滑了摔一跤,豈不是自找苦吃。或許你看到的腳印就是拿貨人留下的,因為他不熟路,而且來得早,天沒亮看不清路。”

李唐反問道:“那他離開的時候怎麼沒留下腳印?”

“他走得時候天亮了,能看清路麵,怎麼能留下腳印?這種常識不需要我解釋吧?”

“你能解釋院子裏為何隻有你和我們的腳印?最近天幹沒下雨,路麵幹,但路麵土很重,我們進來時腳底全沾滿了灰土,在院子裏、屋裏一走都是腳印。拿貨之人的腳印呢?”

李唐似乎是把胡鵬飛問住了,胡鵬飛沒接話,李唐走到海東升身邊對他耳語了一句,海東升就又進了臥房。

李唐轉而說道:“是你殺死了朱善雲,偽裝成他抓蛇泡藥酒時,被蛇咬中毒死的,其實是你先拿著毒蛇咬在他的手上的。”

“哈哈……笑話。”胡鵬飛大笑三聲,對李唐的說辭表現出很大的不屑,他反問,“你憑什麼說我殺了他?證據呢?”

李唐接著說:“雖然你下了不少功夫在這殺人迷局上,可惜處處留下漏洞。先從你送朱善雲蛇說起,泡藥酒的蛇並不講究是活的還是死的,實際上多數用曬幹的死蛇。如果你真有心送蛇,你為什麼不送死的?尤其還是竹葉青這樣的毒蛇,送曬幹的死蛇更安全。

再有,朱善雲要泡藥酒也得先打死蛇,還得把蛇洗幹淨再晾幹。這些事情都還沒做,他就把酒壇子抱出來,這不很奇怪嗎?酒壇子是你放在桌上的,目的就是讓人一下就明白朱善雲是要用蛇泡藥酒,再看到他手上有被蛇咬過的傷口,另外一隻手捏著一條死蛇。加上他死於蛇毒,自然會被認為他是用蛇泡藥酒時被毒蛇咬了,被咬後他捏死了蛇,自己卻還是被毒死了。

實際的情況是,你在深夜又去了朱善雲的家中,趁他不注意用毒蛇咬死他,你再布置成我們看到的那樣,你布置好以後連夜趕了回來。你在布置的時候卻疏忽了一點,那就是油燈!如果朱善雲真的是自己失誤被蛇咬中,到他死他不可能把油燈弄滅,正堂的門到早上還隻是微微開著,昨晚基本沒風,油燈自然會燒到油盡才滅掉。

你走的時候還留下了一個漏洞就是院門沒反鎖,誰家夜裏都會反鎖上大門。你沒有反鎖大門的原因並不是因為你不能反鎖,而是一旦你先反鎖了門,你就得翻圍牆出去,圍牆上都是幹了的青苔,你一翻牆就會留下痕跡。相比之下,不如讓門掩上,這種情況很容易被忽略掉。你不能翻牆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我待會兒再說。

從朱善雲屍體的情況推測他是深夜死的,你從他家趕回這裏需要幾個小時,也就是你後半夜才能走到家。你不能打燈籠或者提燈照路,這樣有可能被起夜的人看見,天黑又是後半夜你也困了,所以走路不如平時穩,你才會偶爾踩到土路邊上。

至於有人來拿貨,明顯是你臨時編造的謊言。”

聽完李唐這一大通話,胡鵬飛又輕笑起來,他說:“你前麵說的那些或許對,同樣,隻要把我換成其他人一樣成立。我送活蛇給朱老板是因為活蛇泡藥酒對他的風濕作用更大。”

這時,海東升提著一個籠子出來了,籠子底鋪著褥子,上麵盤著一條黑白灰色菱形花紋相間,頭呈矛頭狀的蛇。李唐看了看籠子裏的蛇,接著又說:“我沒猜錯的話,這是五步蛇,你就是拿這條五步蛇咬死朱善雲的。被五步蛇咬了和被竹葉青蛇咬了的症狀極為相似,被咬部位的肢體都會腫脹,出現氣泡和出血。因為你是北方人,也在北方長大,你並不知道五步蛇和竹葉青的毒牙不同,被竹葉青咬的傷口呈特殊的八字形,其他毒蛇就是普通的兩個牙洞。”

李唐說著小心地打開籠子,敏捷地捏住蛇的七寸,從旁邊找了一根小木棍輕輕碰了碰蛇頭。五步蛇一下就張開嘴,要咬木棍。馬來福看著這一幕竟在想,李唐要是被這條蛇咬到就好了。

李唐趁著蛇口大開把木棍橫進蛇嘴的上顎,拔出蛇的毒牙,這條五步蛇的毒牙很長,卻隻有一顆毒牙。李唐又說:“這是你留下的又一大漏洞。你拿這條五步蛇咬在朱善雲的手上,你必須讓朱善雲短時間內就得喪失行動力,否則他就會叫出聲音來,辦法就是把蛇頭按在他的手上,蛇被按著頭自認為受到威脅就會不斷把毒注進朱善雲體內,他很快就會休克。在他休克前,你一手摁著他用手捂著他的嘴,用腳鎖住他的身體,他的手再怎麼也能小幅度扭動,蛇的毒牙本來也脆,毒牙斷了一根在他的傷口裏。所以這條蛇隻有一顆毒牙!

朱善雲休克後,你收好五步蛇,再抓出竹葉青,捏著竹葉青的頭,讓毒牙對著傷口刺進去。你把竹葉青捏死後塞進朱善雲的手裏,再握緊他的手,裝作是他捏死蛇的。那時候朱善雲還隻是臨死狀態,身體沒有僵硬,把蛇塞進去再握緊不僅很容易,還不會留下痕跡。

你離開朱家的時候,沒有選擇翻牆,就是因為你手上還要提著這條五步蛇,不方便。”

李唐放回五步蛇,目光如炬地看著胡鵬飛,說:“這下你沒得狡辯了吧?你為什麼要殺死朱善雲?”

“哈哈……”胡鵬飛臉上的表情大變,但依舊不慌不忙,他冷笑著說,“原本我在北京做皮具生意做得很好,前朝時期的洋人、曆屆入主北京的軍隊都買過我的皮具。張辮子來了後,有人去舉報說我給段祺瑞提供過不少資助,狗娘養的張辮子查封了我的皮具廠子、關了我的店、收了我的房子。要不是張辮子短命,我早被他整死了。後來我到處打聽是誰舉報的,卻一直沒有結果,但肯定是他們幾個同樣做皮具生意的。”

“你總算招認了。東升,把他抓起來,帶回去。”李唐手上提著蛇籠不方便,她便讓海東升動手。

海東升二話不說,上去就要反剪胡鵬飛的雙手。胡鵬飛猛然一反手扣住了海東升,不知何時他手上多了一把小刀,刀尖隻對海東升的脖子,他不等李唐舉起槍就說:“扔掉你的槍,我這刀不是普通的刀,上麵塗了洋人的毒藥,隻要刺破皮就必死無疑。”

李唐剛放下蛇籠,正要舉槍,一看這情形也放棄了,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槍沒舉起來,也沒放下。

“李唐姐,別管我,開槍啊!”

胡鵬飛沒有再說話,用冰冷的眼光盯著李唐,頭輕輕一甩,示意李唐放下槍。李唐稍一猶豫,把槍從肩上取下,扔到一旁。胡鵬飛脅持著海東升往門外走,要李唐不得跟去。胡鵬飛出了大門,把門鎖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