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林龍是李貴林的老鄉,二人家在薊縣,離北京城不遠,二人今天特意來北京和李貴林的朋友道別,明天一早回薊縣再轉道天津去坐船。秦東興和黃建曉是李貴林、徐林龍在北京求學時相識的,四人相識多年。四人也並非沒有過節,徐林龍至今欠著李貴林一百銀元,李貴林多次問要未果。秦東興和李貴林一個希望中國回到君主製,一個崇尚民主製,爭過好幾回,喝多了還動過幾次手。黃建曉和李貴林求學時走得最近,曾經同時喜歡上了一位女同學,這人便是黃建曉的妻子陳煙煙。黃建曉結婚時邀請了李貴林,但李貴林沒去,二人有一年多沒來往。直到後來陳煙煙要去西洋留學,李貴林來給陳煙煙送行,二人才重歸於好。李貴林這次要去法蘭西,陳煙煙正好也是在法蘭西,前陣她托人帶信回來要黃建曉帶些錢給她,黃建曉就托李貴林帶去。李貴林在北京的交際圈並不廣,也就和這幾人關係好點,否則前一撥人也不會隻請吃麵了。他在北京也無其他經營,和人結仇的可能性不高。嚴修犯難了,這仨雖然和李貴林都有些不快,都遠未到要殺人泄憤的地步。但除了他們三人,飯館裏其他人更沒投毒的可能。
李貴林進來時沒有被發覺有異常,來了一陣後才暴斃,應該是在這裏被投毒的,而不是上一個飯局。既然這三位相對最有可能,投毒者身上或許還帶有什麼線索,比如剩餘的毒藥或者裝毒藥的東西。嚴修要三人把身上的東西都掏出來,三人有些不情願卻也隻能把身上的物品一一拿出來。
“或許他是自殺的呢?”黃建曉慢慢掏著身上的東西,他認為李貴林有自殺的可能。
不能排除自殺的可能,即便不是自殺,有時投毒者會把用剩下的毒藥或者裝毒藥的東西放進死者身上偽裝成服毒自殺。嚴修躬身就要去翻李貴林兜裏的東西。
“我來,我來,不勞您動手。”徐林龍趕在嚴修之前把手伸進了李貴林的兜裏。
徐林龍把李貴林身上摸了一個遍,在掏到貼身口袋時掏了一小會兒,才掏出一張疊成小方塊的紙。
嚴修展開紙一看,是一封信,信上的內容是要李貴林到了法蘭西去找陳煙煙,她會幫他辦理入學等等手續,還建議李貴林選擇她所在的學校和專業,信的落款是陳煙煙。嚴修把信給了黃建曉,要他辨認是否是陳煙煙的筆跡。黃建曉看了一遍就回複嚴修說是陳煙煙的親筆信,這封信是夾在給他的家信裏,前些日子他轉給李貴林的。
嚴修聽完黃建曉的話,忽然把手伸向徐林龍,厲聲說道:“拿出來!”
“拿什麼?”徐林龍緊張起來,臉也紅了。
“少裝蒜!”嚴修見徐林龍主動要去掏李貴林身上的東西,已經生了疑心。見他手放慢了就加以留心,在他伸出口袋和放下那封信時,後三根指頭攥在掌心裏,裏麵肯定有什麼東西。
徐林龍依舊紅著臉,把一團紙遞給了嚴修。這是徐林龍寫給李貴林的借條,紙是宣紙,那封用的是較為光滑的西洋紙,用手一摸就能辨識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嚴修問道。
“我,我隻是想拿回借條。我,我沒有殺他……”徐林龍邊說邊擺手。
其他人卻都看向徐林龍,徐林龍有可能想賴賬,選擇毒死李貴林。從李貴林身上掏出的其他東西都是些尋常的隨身物品,還有一些沒泡過的迷迭香,但沒有毒藥,也沒有看起來像裝毒藥的東西。徐林龍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這和他剛才的樣子完全不同。徐林龍這個樣子,倒讓嚴修認為他毒死李貴林的可能性較低,徐林龍主動去掏東西就是為了趁機拿回這張借條。嚴修之前也觀察了徐林龍掏包的順序,他是先從外麵的口袋掏起,最後才是摸了一陣找到李貴林貼身的口袋。這就是說徐林龍事先並不知道李貴林有貼身口袋,也不知道他把借條放在了哪裏。
就在眾人盯著徐林龍之際,嚴修又轉過頭看著黃建曉,說:“你上衣左邊的口袋沒有掏吧,把裏麵的東西拿出來!”
黃建曉把手伸進左側口袋裏掏了一下又拿了出來,張開手,空無一物。
“拿出來!”這種小把戲嚴修見多了,黃建曉兩次掏左側口袋時都隻做了個樣子沒有真掏,“掏不掏?”
嚴修的聲音大了很多,幾乎是在吼。先前還有些看熱鬧的人在小聲議論,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黃建曉。黃建曉在眾目睽睽下又把手伸進左側口袋裏,卻不見他把手拿出來。
嚴修過去握住黃建曉的手腕,用力把他的手拉出口袋。就在黃建曉手離開口袋時,一包白色的東西撒落出來。黃建曉慌忙後退,像是怕沾到身上,無奈東西是從他口袋裏拿出的,他衣服上還是沾了不少。嚴修見黃建曉這樣也立即鬆開了手,他手背上沾到了一些粉末,他收回手看了一眼就認出這是砒霜。
黃建曉身上居然有砒霜!徐林龍和秦東興的臉一下就白了,因為他們和李貴林吃了同樣的東西。這下看起來案情有了實質性的突破。
一直站在嚴修身邊的馬來福走過來說袁老頭和他爸已經困得不行了,小二明兒要起早,他先把這仨送回去。馬來福四人事先並不知道他要請客,也不知道會在這裏請,飯間他又看著四人,這四人不可能和李貴林之死有關係。嚴修看袁老頭哈欠連天,就讓四人回去。
被發現身上帶著砒霜,黃建曉否認投毒殺了李貴林,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他把桌上的菜逐個吃了一遍。即便如此,整個飯館的人還是認為是黃建曉毒死李貴林的,原因就是陳煙煙的那封信和二人以往的關係,說得直接一點便是黃建曉擔心妻子和李貴林在法蘭西有染。
黃建曉不承認,還把桌上的菜都吃了一遍,菜沒有毒,有毒的可能就是李貴林的綠茶和迷迭香茶。嚴修要黃建曉喝這兩杯茶,黃建曉推掉,他說茶裏可能有毒,但肯定不是他放的。
這樣一來,黃建曉基本就被認定為下毒之人,他把砒霜偷偷放進李貴林的茶裏。至於是哪一杯茶?嚴修心中也有了答案:迷迭香茶裏。兩杯都是熱茶,砒霜一遇熱就會有味兒,迷迭香的香味更濃,容易掩蓋住砒霜遇熱的味兒。嚴修現在要做的就是找出黃建曉下毒的手法,讓他就範。
就在嚴修苦於找不出黃建曉下毒手法時,馬來福又回來了。他進來看見人群還沒散去,嚴修也還在,便說:“嚴局長,趕緊把李貴林送去醫院,他沒死,隻是休克了。”
馬來福說著擠開人群,走到李貴林邊上拿起他的手,探了一下脈搏又舉了起來要嚴修摸。
嚴修猛然想起自己今晚本來的目的,如果不是這場意外,他應該已經驗證出小二是否是李過年。小二是李過年的話,他目睹了整個案情,在馬來福送眾人回去的路上就把他的發現告訴了馬來福。或許,這才是馬來福要送人回去的目的。此時馬來福說的話應該是李過年教他的。嚴修又探了下李貴林的脈搏,很微弱,他又把手指橫在李貴林鼻子下,也有微弱的呼吸。嚴修問馬來福:“這是怎麼回事?”
馬來福沒回答嚴修的話,而是讓小二拿來一壺開水、一杯綠茶和一個空杯子。他先泡上綠茶,又用李貴林剩下的迷迭香泡了杯茶。等到兩杯茶不那麼燙了,他喝了一口綠茶,含在嘴裏沒咽下去,又喝了一口迷迭香茶,同樣含在嘴裏。過了一會兒,他張嘴一吐,吐出紅色的液體來,顏色和李貴林吐出來的一樣。馬來福擦了擦嘴,說:“迷迭香和綠茶一起泡,茶水就會變成紅色。李貴林口吐鮮血是裝的,他這樣裝是為了讓人一看就認為他是中毒死的,其實不是。”
“你是說他是裝出中毒的?”這時的嚴修已經有點混亂了,他查了一整晚,好不容易找到毒藥,以為快要破案了,李貴林不僅沒死,連吐出的血都是假的。
“我沒說他是裝中毒的,我說他在裝吐血和裝死……”
“你他媽的能否一次把話說全?”嚴修總覺今天不順,本要找出李過年的,竟然遇到這事,以為是一起投毒案,又被否掉,剛否掉又說是。
“好,好,好。嚴局長,您先別急。”馬來福知道嚴修是個急性子,一著急嘴裏的髒話就多了,他也不往心裏去,接著又說,“說他中毒也好,過敏也行。李貴林得了一種極為少見的病,這種病吃了某種東西後再跑動就會出問題,嚴重的就會休克。這種病很奇怪,就算是吃了這些東西,隻要不跑動就不會有問題。李貴林吃了用麥子做的東西再跑動就會休克。大家先前也都聽到了,李、徐二人來之前先吃了麵,然後跑著來的。李貴林來了後要了少有人喝的綠茶,又泡了迷迭香,為的就是在自己休克前裝吐血,然後讓人以為他被毒死了。嚴局長第一次探他鼻氣的時候,他還沒休克,他閉氣讓您確認他斷氣了。看著他口吐鮮血,又沒氣了,所有人的第一反應都是他中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