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豔,你等一等。”
楊豔連頭也不回地繼續走。曹慧子從地上飛快地站起來,一溜兒煙似的追去。
“楊豔,你聽我說,咱們有很多想法都一樣……你讓我再想想,這不是一件小事兒,”她氣喘籲籲地說,“我可以輕率地答應你:行,這場仗咱們打!可要全軍覆沒呢?‘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難道不是嗎?我過去老覺得你比我棒,可一遇到事兒,你怎麼比我還欠考慮呀!”
楊豔終於站住了。她回過身等著她,臉上露出燦燦的笑容。曹慧子看到,楊豔的眼裏還燦燦地掛著淚花呢。
沒想到事情來得這樣快!
那天早上,當陽光鮮嫩的嫣紅色透進教室時,馬老師已站在講台上了。往常,隻有出現非常事件或為大家通報什麼重要精神時,她才提前來班上。她有段時間沒這樣早地露麵了。
一種感受到“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的嚴肅,籠罩著教室。待同學們到齊後,馬老師板著劣等古瓷般沒有表情的黃臉,宣講道:
“小集體是社會的縮影。一個人在小集體裏能和大家很好地相處,就能在日後步人社會時,和大社會的種種原則相處。在學校,我們不但學文化而且要學生存本領。我有責任教會大家這一切。隻有學會這些,你才能在社會上有所作為。我相信,你們已經知道我們時代的特點,也就是時代的精神:我們的哲學是鬥爭的哲學。我們今天學的就是這個。人人都應當作好這個準備:不因為被鬥而心懷怨恨——因為鬥你的人是為了你成為革命營壘裏的人;也不要因為鬥人而於心不忍——因為你是為曆史的巨輪掃除道路上的垃圾。這是一條實現理想的必由之路。退一步講,這也是一條生存之道。”
她說呀說的。這是些已經磨出了同學們耳繭的話。但被她反複強調後就成了金科玉律。
楊豔如坐針氈地聽著。她很緊張。為意料之中的事終於發生卻又不知其最終結局而緊張。她像所有沒經過什麼大世麵卻又明明知道自己正麵臨大世麵的青年人一樣,精神髙度亢奮地準備投身其中。在她睜大的眼睛裏,馬老師的腦頂上又有絳紫色的雲霧,或者說是光環出現了。它隨著馬老師口若懸河的話語不絕如縷地散布出來。很快,教室裏就彌漫了赤橙黃綠青藍紫黑……的各種霧氣。這些霧氣又混雜在一起,把所有的課桌椅和同學都淹沒了,又讓他們在其中沉浮。她分明地看見曹慧子連課桌椅一起在教室半空中飄來蕩去。曹慧子緊張地咬著自己的手指,鐵青的臉上的小黑疙瘩像安全火柴那黑色的頭兒似的鼓脹著。“沉住氣!”她突然朝曹慧子叫道。這瞬間,所有混雜著的霧氣突然消逝了。
“你說什麼?楊豔同學?”馬老師冷冷地問道。“我,我……我沒、沒說什麼……”
“你是想發言嗎?”
“嗯……嗬……不……”馬老師微微笑了:
“我看出我們下午的班會肯定會有個踴躍發言的熱烈氣氛。現在呢,我是通報一下:下午開班會。上午我們還有文化課。大家要安心上好。”
出乎馬老師預料,班會開得是絕對的一邊倒。曾經在曹慧子問題討論會上發過“牢騷”的人,竟沒人發言。隻有那個霍宅光發言的調子已經與上次孑然不同。那次他沒號準馬老師的脈。現在,他清楚地知道了領導的意圖。過去,他可以箅是楊豔的門生,自從楊豔發明了那個公式:組織的指示:難解的習題二克服一切困難全力以赴地解答——之後,他把它當成座右銘,進而發問:“你沒有權力去問:幹嘛這麼出題?怎麼不那麼出題?盡管一道題總有更髙明的出法。但是出題不是你的事兒。你不會比組織高明。是的,你沒權力問這個,因為你是組織的助手,你隻有全力以赴地把這道題解答得盡善盡美,才箅完成任務。”
有關班會的消息肯定通過什麼途徑傳出去了。學校領導成員中來了教務主任、政治教員組的組長,還有一些其他班的班主任。各班還來了不少同學。楊豔發現,她過去在校團委分管宣傳時的那些積極分子大多到了。
發言也是滿夠味兒的。全是一個調子:“以鬥爭求團結則團結存,以退比求團結則團結亡”。一個長得就像布娃娃般可愛的姑娘說:在“我若是曹慧子怎麼辦”的討論會上,“有不少同學說看了曹慧子的狀況,很是‘寒心’。他們寒心的是曹慧子的狀況嗎?我們認為不是。他們是在影射階級路線。我們知道,近些年來,隨著社會主義革命的深入、階級路線的貫徹,使社會上非無產階級家庭及其成員,知道自己已是日暮途窮,於是把希望寄托在他們的第二代身上。他們偽裝革命,高喊‘背叛家庭’,企圖混進革命隊伍,或者擠進無產階級校園。看看我們的大學和中學校園,非無產階級子女占的比例有多大!越是好學校就比例越大!”她那張招人喜歡的娃娃臉嚴肅起來,瞪著眼睛,鼓著嘴說話的神氣,讓人看起來就像一個扮相不高明的青年演員在演老太婆,既滑稽又可笑。
“在這種情況下,貫徹階級路線是非常必要的。這是生命線嗬!革命嘛,可來不得半點溫良恭儉讓。在開完曹慧子問題討論會後,很多同學覺得心裏不暢快,就是因為覺得我們遭到了反攻倒箅!好像我們壓迫了同學,打擊了他們的革命積極性,我們做錯了!但是很快有些覺悟高,嗅覺靈敏的同學發現了問題所在:這是一場嚴肅的鬥爭!是否定還是肯定我校貫徹階級路線的鬥爭!當然,我們選擇了肯定!”
這可真是夠殺氣騰騰的!即使楊豔真的敢說話,此刻也該有自知之明了。何況上午每節課間休息時,她和曹慧子都碰了頭。曹慧子說她已經考慮好了,決定避其鋒芒。她覺鎮這是人家布置好了的一場戰鬥,就像《三國演義》裏的火燒赤壁似的,已經設好了圈套讓你去鑽,你要不鑽,還能苟且偷生,一味逞強往裏鑽,非倒大黴不可!她大概怕楊豔說她太沒原則性,所以在第一聲上課鈴響時,神情異樣地說:“我可不能讓人家給我來個火燒連營八百裏。”
“你以為一聲不吭能避免大火燒到你的大本營嗎?”曹慧子遲疑了一下回答:“總會好些吧。”
楊豔感到星期五小組的同學已是驚弓之鳥,這些扶不起來的“天子”!當然,曹慧子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可是能讓人這樣宰割嗎?按曹慧子的邏輯,你不讓人宰割也得讓人宰割,這是由不得你的。就像羊一樣,麵對屠夫它是一點自救的本事也沒有。可我們是共和國公民呀!我們有我們的道理呀!難道不能說點意見?先看看吧。既然孤掌難鳴……
馬老師臉色嚴峻。她站在黑板左角,目光炯炯如臨戰的指揮員。上次會議時那種親善鼓勵的神色不見了。她一手拿筆,一手拿本,不時記點什麼。她的腦頂上又有絳紫色的霧氣冒出。漸漸地,她又被那層越聚越多、色彩也越複雜的迷霧籠罩起來了。有時候,楊豔在濃重的霧氣中看見她握著筆和本的手,忽而在這個同學、忽而在那個同學的頭頂上漂浮。她記下什麼的時候,楊豔感到那本上記載的東西比閻王爺爺的生死簿上的東西分量不輕。
楊豔聽出自己成了眾矢之的。雖沒點名,但她顯然就是靶子。尤其“殺雞嚇猴”和“寒心”、“打折扣”說,更是成為“發泄”對貫徹階級路線不滿、從而大舉進攻的鐵證。曹慧子自然也成為挖苦諷刺對象。霍宅光顯示了非凡的口才:“我們很多革命者在多次路線鬥爭中,經受過各種考驗,當然也有經受過誤會和錯判的,但是他們堅信黨會搞清一切。何況我們普通人?!難道
剛剛脫離家庭,就覺得已經有了向黨和人民伸手要信任的權力和資本了嗎?恐怕不會這麼簡單吧!革命的考驗就像革命事業本身那樣,是長期的、曲折的、複雜的……誰知道你是真心還是假意?!大家要看一看嘛!就這麼沉不住氣?就發牢騷,就表現不滿?看來,你一宣布脫離家庭,就應當接受你入黨,並且在全國乃至全世界都宣布你已經是堅定的、響當當的革命者才對,是嗎?……所以假革命經不起打擊的考驗。他們的感情脆弱,就像燒成灰的紙,一碰就成粉末,一吹就四散飄揚。”
像這樣的講話總會引起熱烈的掌聲。誰敢不鼓掌?此時鼓不鼓掌已經成了立場的分水嶺。顯然,出身不好的同學鼓起掌來更賣勁兒,而且總是捧場地最大聲、最先笑出聲一當那些發言中有誇張的比喻故意要引起笑聲的時候。
楊豔最開始堅決地拒絕鼓掌。她倒要試一試違抗潮流能怎麼著!這使她顯得特別突出。無數雙眼睛都或冷峻或幸災樂禍地瞅著她。惟獨馬老師的眼神裏似乎有讚許的神色。這使她警覺:人家正需要對立麵,我這樣正是他們所希望的!別意氣用事,幹嘛這樣愚蠢呢!她開始勉強地鼓掌,卻都比其他人慢一拍。這種反差甚至比不鼓掌更引人注目。成眾矢之的又怎麼著!楊豔依然倔強地想,我上次的發言就是沒錯!無論過去還是現在,班上這種不利於團結的空氣,是革命事業的殺傷劑。她不敢苟同。如果站在個人的立場上,她相信自己會像其他同學一樣去虛與委蛇。但她現在是站在革命的立場上,她不能讓個人主義占上風。正當她腦海裏翻波湧浪的時候,上次壓根兒就沒在場的盧家驊站起來發言了:
“契卡是隻好狗。上次它被我帶出教室的時候,就非拉著我的褲角問來。我踢它一腳,可它還是一個勁地不鬆嘴。足見它已經知道班上會有反常的情況出現。它若在場,我相信,決不會容忍這種事兒發生……”
他說話時帶著十足的市井痞樣兒,也許他是無意的,但那模樣還是把大家逗笑了。氣氛立刻變得不嚴肅起來。這讓馬老師頗為生氣。但她隻是幹瞪眼。她知道對付盧家驊的招數是臊著他,冷冷地看著他表演,讓他表演得黔驢技窮了,他自會善罷幹休。否則,他非攪個天翻地覆不可。
“它會撲上去,連咬帶撕地打退任何進攻。它的嗅覺可比人強。我說,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事呢?嗅覺不靈,是吧?所以要向契卡學習,雙耳隻要聽到風聲,就立刻聳動起來!就這樣——”
他站在那裏出洋相:讓他那兩個耳朵上下左右地聳動起來。教室裏笑得一塌糊塗。笑聲又招來了很多其他班的同學。教室的門、窗處擠滿了前來觀望的同學。他們一見這場麵,自然也忍俊不住,哈哈地笑得更響亮。於是吸引來更多的同學。樓道裏傳來奔跑聲。連坐在教室後麵聽班會的政治教研室的主任都無奈地苦笑起來。
盧家驊風頭出盡了,便坐了下來。在笑聲剛剛平息時,突然響起了特別單調而又拖長了的擊掌聲。這聲音在本來就不協調的氣氛中更凸顯出古怪的腔調。
誰都看見了,是楊豔在懶洋洋地拍著巴掌。
這真是一種膽大妄為的動作。麵對這種挑釁,整個班裏瞬間內鴉雀無聲。
正因為現場脫離預想的設計而惱火的馬老師,就像貓咪發現老鼠出洞,立即亮起暗淡無光的眼睛,又很快恢複了原有的不動聲色的樣子,環視班上的同學對這幾聲巴掌的反應。不錯,有人已經流露出強烈的不滿。
“很好,我們都知道自己是未來社會的主人。我們現在就在行使當家作主的權利和義務。我們一定都知道權利和義務是什麼意思。就是說,你既然是主人,那你就應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隻有這樣,你才是對自己負責,也是對社會負責。而對社會負責了,也就是對你自己負責了。我們作為無產階級革命事業的接班人,如果在學生時期就喪失了這種崇高的革命責任感和使命感,那麼你設想一下,你到社會上還能幹什麼呢?我們學校不能為社會培養不合格的人才。而大家也應當清楚,你自己一定要努力成為未來社會所需要的人才。我們在學校所經受的一切鍛煉,都是一種預演。我敢肯定,你們日後在社會上是會為今天的預演而自豪的。好吧,哪位同學發言?”
沒有人不明白她的意思。她開始像上次班會那樣誘導大家暴露“活思想”,然後抓住人家的小辮子,然後再開班會“討論”你的非無產階級意識。這樣就造就了兩撥人:在批判別人的過程中出盡風頭的理論家和鬥士;總是聽人家教訓、承認自己“覺悟”低、人品次,一輩子都需要“自覺革命”和與非無產階級思想劃清界限的人。
可惜人不是沒記性的呆鳥。自我保護意識足足造成五分鍾的冷場。理論家和鬥士們依然劍拔弩張。而“氣短”者,雖拚命地躲風頭,但依然感到像是被投人動物園蟒蛇籠裏的兔子,根本沒有逃避之路。不發言總能逃避吧?這想法可太幼稚了。盡管馬老師的目光暗淡而無光,可她來回掃視起來,依然如探照燈般刺眼。那麼就不看她。偏偏不看她也能感到那探照燈光在你身上、臉上來回巡視。已經有同學不知所措了,眼睛裏明顯地冒出膽怯和惶惑的神色。
“這是很關鍵的一個學年。大家肯定希望有個美好的明天。我想,誰也不願意讓自己出現在一個並不理想的環境裏。大家不要忘記,我們的每一個哪怕是最微小的進步和存在問題,都有記
載的地方。所以要信任組織。我們有些同學不是常說嗎?你的一切組織都清楚。你向組織交了心的,組織知道。你沒講出來的,組織也知道。組織是明察秋毫的。”
楊豔心裏隻有冷笑。是的,這話是我楊豔早在剛上高中時就發明了。那時我被視為培養對象。我這樣說是因為我知道每個學生都有一個鏈條,就是每年、每學期都有的“操行評語”。這個鑒定從來也沒有中斷過。每逢升學的那一年,它就成為能否被接納的重要參考。即使分數再高,得了滿分,你那評語裏若出現一句:“個人主義思想嚴重”或“對自覺革命認識不足”,那你可就休想被理想部門接受了。連你自己也不會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裏。這個評語往往隻有五六行,真正的言簡意賅,每學期都被填寫在表格裏,你就這樣被濃縮固定了。
馬老師的目光停在楊豔身上。
楊豔鎮靜地和她對視。透過重重迷霧,楊豔看清了這位馬老師的意思,無非是讓她拋磚引玉。哼,我這塊磚頭,拋就拋!她早已骨鯁在喉,不吐不快。明明是有人想把全班再帶入一個充滿陰鬱的世界,卻要打著革命的旗號!我非要來個雞蛋碰石頭不可!
“我知道我們每個同學的發言都是從革命的利益出發的。我想我也不例外。如果我有私心雜念,我今天絕不作這個發言。我會和大家一樣,附和著一些言論。或者我就沉默。”一經張口說話,楊豔就橫下一條心,非要一吐為快了,“我覺得革命肯定就像毛主席講的那樣,是為了解放全人類,是團結最大多數的人把革命的事業推向前進,而不是搞孤家寡人。所以我上次作了引發大家意見的發言。今天,我依然覺得自己的發言沒有錯誤。難道我們自覺革命不是為了讓大家更心情舒暢嗎?為什麼非要讓人家在膽戰心驚和提心吊膽中去革命呢?我以為,應當想一想,讓革命的同誌心懷恐懼地去學習和工作,是不是符合革命的利益?是不是黨的要求?黨說過這樣的話嗎?沒有。雷鋒同誌也說,對同誌要像春天一樣溫暖,對敵人才是嚴冬一樣無情。我們都是同學,有什麼理由對自己的同學如此無情呢?”楊豔除了說這些大道理外,還說了一些如何幫助“星期五小組”的同學的問題。她覺得不能逼得這些同學無所措手足。因為有一個“自覺革命”的問題,而家庭情況也不能一概而論,有些事情是非常複雜的。特別是家庭的問題,並不像黑夜和白天那樣一目了然。
全班鴉雀無聲。楊豔看見馬老師一個勁兒地作著記錄,不由得說得更歡了:“我相信黨的階級路線是不應當像我們班這樣貫徹的。這不是黨所說的階級路線。因為過‘左’,就是‘為淵驅魚,為叢驅鳥’,我們都知道這句古語:水至清則無魚……”她的話音剛落,反詰就鋪天蓋地而來。“請問楊豔同學,你是不是認為一團和氣地讀書、打鬧、逗笑……才箅是貫徹了階級路線?”
“你認為應當怎樣才算是很模範地貫徹了階級路線?”
“請說清楚一點兒,究竟是誰把出身不好的同學打入了另冊?”
“我們似乎沒完全明白楊豔同學的意思,她是在說我們目前開的會是錯誤的嗎?是不是又在給出身不好的同學施加壓力?”
“請問,哪個星期五小組的同學被逼得手足無措了?誰逼的?怎樣逼的?”
“‘非要讓人家在膽戰心驚和提心吊膽中去革命’——請楊豔說清楚一點兒,誰讓‘人家’這樣了?說出來,我們來清箅他!”
“請楊豔同學作出解釋!”
“既然我們這樣是錯誤的,那麼請問楊豔同學,你理想中的班風是什麼樣的?你理想中的階級路線又是怎樣貫徹的?我們願洗耳恭聽!”
馬老師在這些排發炮彈射擊後,說:“我們是不是一個一個地提問,然後一個一個地請楊豔或願意解答的同學給予解答?”
每個問題都如巨大的棒喝,令楊豔警醒:曹慧子說得對。目前情況下,猶如置身沼澤,拚命掙紮隻能越快地遭到滅頂之災。還不如玩因勢利導的遊戲……緊急刹車吧,給他們個滑稽的虎頭蛇尾,是的,民間諺語說得對“沉默是金”。幹脆,裝啞巴吧!她隻是微笑著聽大家的提問,卻決不回答。突然她想到,幹嘛不像馬老師那樣,也拿個本兒,記下點什麼呢?她那聽提問的神態和記筆記的行為準是招致了更大的不滿。於是問題越發激烈起“我上次聽楊豔講到自己‘心有餘悸’時就感覺到這種話很刺耳。是的,觸及到心靈本質的話題,總是有點讓人如喪考妣,於是就不滿就發牢騷,就抵觸,就反抗,我覺得,這是很危險的情緒……”
這個發言博得了一陣掌聲之後,又開始有咄咄逼人的叫聲.了:“讓那天痛哭流涕的人說說當時的活思想!”
“曹慧子發言!”
“謔,當時的勇士們的勇氣都哪兒去了?”
“楊豔,請再發表點見解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