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2 / 3)

“別這麼擔心。你們也知道我對咱村幡會是支持的。我喜歡看,也喜歡研究這裏的民俗。但是我喜歡並不等於四清工作隊喜歡。可我是站在你們一邊的。”他還挪挪屁股,和崔老凡挨近點,“這你們還不知道吧?我就是想讓太平幡鼓會在他們眼皮底下走那麼一圈!今年先走了,明年,再說明年的。”

崔老凡和他婆姨一樣睜大了眼睛、半張著嘴看著他。那臉上露出的驚訝神情,就像是在一副糟朽的木頭上雕刻出的麵具,粗糙、呆滯、充滿不真實的感覺。“真的?”崔老凡問。“真的?”何幡花問。

“不會騙你們的。”呂汝泉安然自得、同時又很親切地說,“我對太平幡鼓會的態度是一貫的。我喜歡它。從根上說,民俗活動是一個社會發展得健康與否的標誌。要是它自發的延續同時又始終具有一定的凝聚力,那說明它;一個有生命力的事物。要是靠政府部門撥款維持,那它就是官方扶持的一種事物,那麼它的生命就有限了——一旦款項來源斷絕,它就要熄燈拔蠟了。可它始終是民間的一種娛樂的活動,老百姓樂於花錢花精力去自發地完善它,那可就更應當支持它了。因為它是老百姓融於血液中的一種活力。如果我們共產黨不容許這種活力在民間存在,就說明“呂部長,您是俺全家的大恩人。俺就是下輩子當牛作馬來報答您老,也報不完您的恩德。可現世有時候由不得咱。就說眼下這個幡會,誰敢讓它停下一場?!誰擔當得起這個責任?沒人擔當得起!俺家先人說過,他祖上那代人有個商賈,在外麵發了財,專為太平幡鼓會的鑼鼓嗩呐班子買了全套的行頭。是專門定做的。定做時和那手藝人說:‘可不能偷工減料,鑼鼓禁不住敲打,半途壞了,可是按暴死論處。人家問怎麼叫暴死論處。那商賈說:俺們天兵台的太平幡鼓會可是上天靈驗的會。有半點欺騙之心,必遭橫災暴死之禍。那手藝人不信,在製作時把一麵震天鑼的銅少打了2兩,結果那麵鑼剛敲打出2裏多地,就成了漏勺。當時誰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可那手藝人在太平幡鼓會過去沒十天半個月,就掉在硝水缸裏淹死了……你看靈不靈!俺村這太平幡鼓會是乾隆爺禦筆親封的,是在咱們京城裏數一數二的,斷不得呀!俺又是得了祖上真傳的,石主席說了:你要是打退堂鼓,你就是壞咱村的太平幡鼓會,那你就必遭橫災暴死!呂部長,您別叫俺退。俺給您跪下了!”

他當真又一次給呂汝泉下了跪。

“耍也是死,不耍也是死……既然咋也是死,嗨,看來俺生來是為耍幡來的,死也死在耍幡的場子上吧!橫豎不就是個死嗎?”

呂汝泉連忙把他攙扶起來:

“哎、哎,這是千嘛?不興來這個!不就是耍個幡嗎?你放心耍好了,隻要我呂汝泉當一天官,說話還管用,我就一準會保你,保你們天兵台的幡會!”

呂汝泉和崔老凡一起去貧協主席石泊泉家。

聽呂汝泉說要和工作隊的龐若濱攤牌,堅決支持他們走會,石泊泉並不像頭些日子裏,聽呂汝泉暗點他,讓他調查工作隊成員的成份時那樣興奮。

“俺們才不管他準不準呢,俺們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地要把祖宗的章法給傳下去。他工作隊怎麼著?他龐若濱怎麼著?能為走會耍幡把俺們全村貧下中農的屎都咬了去?俺就不信那個!走會的日子定了:四月初八趕天狗!說什麼也得熱熱鬧鬧地把會給走了。不能再拖。怎麼也得趕在夏收前了結這樁事兒。要不沒法在祖宗麵前交賬。”

呂汝泉不禁心頭暗笑:瞧這老兒選的日子!趕這麼個節氣:陰曆四月初八!俗你“浴佛節”,又叫“趕狗節”,“四月初八趕天狗”嘛!把工作隊維天狗趕!真有你的!呂汝泉一再勸他別蠻幹,他卻瞪起三角眼:

“咋叫蠻幹?俺們年年都是這麼幹的。毛主席沒下命令叫俺們停,他四清工作隊憑啥讓俺們停?!是啥道理?!俺袓輩也沒見過這樣的工作組!都是啥畜類!動俺祖宗章法!哼,膽不小哩!曰他娘,若是會走不成,乾坤不太平!”

呂汝泉見他一副劍拔弩張的模樣,隻好笑笑。他深知這個老遊擊隊長的秉性。他吃虧在兩個事上,一是沒文化,二是倔強得出奇,隻要自己認準的事兒,九牛也拉不回。這很不著領導喜歡。要不大軍迸城那陣兒,他咋也得在什麼部門裏掛個職務!這樣,自始至終都在生養他的這個山溝溝裏度日月,就使他更認死理兒了。再加上他那樣的經曆,在地方上可是了不得的!聽說有一次他去鎮裏,找到主管農村口的書記談點什麼事兒。那書記是悧從其他地方調來的,不知道他這號人的來曆,拿出推搪的作風對待他,石泊泉大怒,拍著桌子張口罵道:“你他媽跟誰拿這套官腔?老子把腦袋掖在褲腰上幹革命時,你還在你娘那臊褲襠裏沒下出來呢!”

這位個頭很高的60來歲的漢子,在他布滿皺紋的黑紅臉膛上,像飽經滄桑的楓葉一樣,充滿坑坑窪窪的粗糙紋理。在那一對高高的顴骨上同樣是坑坑窪窪的麻點。他那樣子很是怕人,帶著一副狠巴樣子。甚至在吃飯的時候,也透著一副玩命咀嚼的樣子。尤其他那吧唧嘴聲,其大無比,甚是嚇人。總之,從他的一舉一動裏,都透出地方權勢說一不二的威懾力。就是這樣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莊主兒,眼裏怎夾得下龐若濱?

“好,四月初八,沒幾天了。我在這個村裏坐陣。非助你熱火朝天地大幹它一家夥!”

石泊泉當胸給了他一老拳:

“這才是他娘的俺們貧下中農的官兒哩。好樣的!來,”石泊泉扭頭招呼他婆姨,“幹啥去了?快些把雜貨鋪沽的那二斤酒拿來,給俺們攤幾個雞蛋,炒一大盤山藥絲兒,快、快!行,有你的,老呂,日後,你若犯了啥王法,就上俺這兒避難來,看誰敢欺負你!”

當晚,他們仨一堆裏喝到天擦明兒。

自打工作隊進村,生產隊隊部就成了“四清”辦公室。村幹部都停止了權力的運用,懸在那裏“上樓下樓”、“洗手洗澡”一一背靠背地被揭發並聽候處理。同時,工作隊員們則在“三同”的過程中紮根串連、訪貧問苦,以發動群眾揭發檢舉村幹部走資本主義、複辟封建主義、壓迫貧下中農的種種劣跡。企圖調査出哪些幹部有多吃多占等“四不清”行為。偏偏這裏的階級鬥爭蓋子就是掀不開。每當問到被訪貧下中農對本村幹部看法時,總會得到異口同聲回答:“俺村的幹部,可是社會主義道路的領頭人呢!你去看看,周圍那些村裏,哪村不允許莊稼人養個

牛羊豬狗、種個自留菜地什麼的,看看俺村,誰家敢有自留羊、自留牛、自留豬、自留果樹啥的?要他狗命!就是國家明令讓有的那二分自留菜地,俺村也一刀切地砍了!”有的說得更是有鼻子有眼兒:“在俺村誰個敢走資本主義?不要命啦?前年時節,俺村魏窩瓜在後山牆一塊巴掌大的地裏種了幾株西葫蘆和窩瓜,好填巴肚皮,被發現了,你去問問,鬥得小子屎都屙了幾褲兜!哼,想在俺這旮裏走資本主義,瞎了他狗眼!”聽得那個微服私訪的工作隊員眼睛都亮了:“誰呀?這麼心明眼亮、嗅覺靈敏、鬥誌旺盛?”

“誰?!俺貧協主席、老遊擊隊長石——泊——泉唄!”

“對嘛,石泊泉,真正的老革命!俺們貧下中農的好帶頭呦。俺們跟定他走社會主義的金光大道!”盡管如此,以階級鬥爭為天職的工作隊員們還是調查了一番,果然,天兵台夠“幹淨”的,沒人敢養一頭自留羊、豬、牛,也沒人敢保留自留果樹,像核桃樹、柿子樹、紅果樹這些傳統的房前屋後自家栽的果樹,一律充公的充公、放倒的放倒,全村人隻是一門心思地奔社會主義康莊大道。

隊部設在場院後身的一排窯洞裏。此刻,工作隊正在開會。精瘦的隊長龐若濱,顴骨高高的,興許是煙抽得凶,那口黑黃的牙已近乎發紫。誰見了他也能覺出他不是善主兒。據說他年輕時相當精神,隻是為革命工作操勞得變了形而已。他的出身已經被石泊泉調查出來了,是湖南的地主出身。這使他既狼狽又憤怒。發誓要把這裏的階級鬥爭的蓋子揭開。在他製訂的鬥爭方案裏,攻堅的突破口就是瓦解太平幡鼓會的隊伍!那裏的核心人物都在他準備逐個擊破的名單上。無疑,突破口是這群鄉下偖裏最熊的一個一從階級成份上到經濟上,是這個反動會道門(他已經這樣下了結論)最薄弱的環節一一崔丹鶴的爹崔老凡。

於是通牒崔老凡三天內交出耍幡開銷帳本,以統計款項來源和流向。就他龐若濱搞運動的經驗,從賬上找茬,一找一個準!

龐若濱勃然大怒:

“鬥爭還沒拉開序幕,你就反對我們全體工作隊成員定下的作戰方略,簡直就是叛徒行為!‘先打豺狼,後搞狐狸’,這個方針是毛主席定的,你反對!你是什麼立場?!”

“誰是豺狼?誰是狐狸?崔老凡是豺狼?石泊泉是狐狸?”

“先打誰,誰就是豺狼!”

“這……”郭亦銘攤開雙手露出一副無奈的樣子,“這是在搞嚴肅的政治鬥爭嗎?”

呂汝泉倚在黑洞洞的窯洞一角的大水缸旁,好,內部吵秧子了!

龐若濱猛地拍響桌子:

“黨中央毛主席估計得沒錯:現在農村有三分之一的生產隊掌握在敵人及其同盟者手裏。我們在的這個天兵台,就在這個三分之一裏!封建主義勢力如此猖獗地在這裏盛行,居然在我們工作隊裏有人為它叫好!階級敵人瘋狂地進行絕望性的破壞和報複,封建主義勢力在利用所謂的‘太平幡鼓會’借屍還魂!如此嚴重的生死存亡。我們身為工作隊員不去挺身而出,還要為其大唱頌歌!真是咄咄怪事!好吧,郭亦銘同誌,如果你的立場這樣愛憎分明,那我們隻好請你離隊。”

“我不能離隊。”郭亦銘梗著脖子說。“我命令你離隊。”龐若濱說。“你沒這個權力!工作隊不是你一個人的……”

“我就是有這個權力!滾!你給我滾出去!”伴著龐若濱的狂吼,桌上的煤油燈已經隨手飛向郭亦銘。同時,其他工作隊員一擁而上,有的阻攔龐若濱,有的則把郭亦銘推出窯洞。郭亦銘一邊掙蹦著,一邊高聲叫喚:“我是來搞真正的‘四清’的,不是來搞假‘四清’的!你龐若濱記住一《二十三條》裏白紙黑字:‘不許用任何借口,去反對社員群眾’,你在這裏搞神秘主義,搞獨立王國!弄成這種局麵!我到市裏告你去!”

呂汝泉覺得自己該出麵收拾殘局了。他疾步走出窯洞,喝令郭亦銘不要大吵大叫,同時命令工作隊所有成員一律回窯洞來統一思想。

“同誌們,我們作為四清工作隊的同誌,一定要牢記我們的責任,那就是來幹什麼來了。必須明確一點,我們是來樹立黨的崇高形象,清理階級隊伍來了。要達到什麼目的呢?讓貧下中農走上社會主義的康莊大道。畢竟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革命的貧下中農是要走社會主義的。拒絕走社會主義,破壞社會主義的隻是一小撮。我讚成郭亦銘同誌的主張,團結百分之九十五的人,讓他們知道我們不是為了冒犯他們的利益而來的……”

“呂部長,你這意思是我們犯了左傾機會主義的錯誤嗎?”一個年輕的學生模樣的工作隊員問,“你是在批評我們吧?”呂汝泉依然繃著臉說:

“我鄭重地聲明:我沒半點強加於人的意思。但是我要說,四清工作隊犯錯誤的事,在不少基層已經被發現了!《二十三條》的精神是什麼?就是對‘四清’過程中,出現的打擊麵過寬的‘左,傾錯誤做的糾正。”

“我們冒犯了這裏的貧下中農的利益了?”龐若濱抖著手裏的煙卷說,“說到底,不就是宣布了太平幡鼓會是反動會道門利用民俗所搞的掩蓋階級鬥爭的、和我們進行鬥爭的一種手段!?我們宣布堅決禁止它繼續危害一方……就能說我們侵犯了貧下中農的利益嗎?!”

呂汝泉冠冕堂皇地說:“我勸同誌們,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要以感情代替政策。我是很認真地說這些的。據我看,目前,大家在這種情緒下,能討論出啥結果?是不是就暫時休會?認真地重新學習《二十三條》?特別是剛才郭亦銘同誌談的那條原則:‘不許用任何借口,去反對社員群眾’。關於紮根串聯,訪貧問苦這種神秘主義的作法,在老區,對貧下中農,能這麼幹嗎?我們和當地社員群眾鬧到革命無法開展的地步,都是應當從自己這方麵好好找找原因的。如果找不出來,隻命令郭亦銘一個人回去,我看也是不妥的。應該做好都回去的準備。”

這話可是鐵硬得塞牙。沒有人說話。大家都悶頭抽煙。呂汝泉死盯著龐若濱。是的,攤牌!就得給他下猛藥。這個吃生米的家夥!同時,他還發現龐若濱那雙躲在睡眠不足的腫眼泡後麵的、布滿血絲的小三角眼,始終在自己身上打轉轉。哼,攤牌。好吧,瞧著,我非打你個暈頭轉向!想著,呂汝泉又說:

“把民俗一真正產自民間的活動,說成是反動會道門的活動,這本身就不是馬克思主義的!立足點錯了,實際就是立場錯了!立場錯了,階級分析就作錯了!敵我界限的混淆,導致脫離群眾,導致工作陷人困境。你龐若濱帶著四清工作隊來這裏快一年了,不但沒打開局麵,反倒遭到貧下中農一致的反對!這是什麼性質的問題?!你想過嗎?”呂汝泉被壓抑的情緒終於找到了發泄的對象,他慷慨激昂地演說著,還不時用力地拍一下桌子,“還要揭人家的階級鬥爭的蓋子,還是揭揭自己的階級鬥爭的蓋子吧!有人提了不同意見,就扣帽子,說人家是叛徒!我也在說不同意見,你來把我打成叛徒呀!?還摔煤油燈!脾氣可真大呀!下一步,究竟應該怎麼辦?龐若濱,你給我好好說說!”

過了半晌,龐若濱使勁地把手上的煙頭往地上一擲,賭氣地說:

“怎麼辦?沒有領導支持,我們怎麼幹?全盤否定我們,那我還說什麼?引咎辭職好了。”

“引咎辭職?說得容易,人家允不允許你們走還是個事呢!要我說,你們在這裏就地總結,待四月初八過了,拿著總結,跟那一天早自習時,盧家驊進教室就走到曹慧子身邊一那時曹慧子正伏在課桌上做一道函數題。他和顏悅色地站在課桌旁。“曹慧子,有人托我捎張紙條。給。”曹慧子不知盧家驊耍什麼鬼花招,提防地瞥了他一眼,不接那條兒。她不想跟他傳遞的信息有什麼瓜葛。

“不是什麼壞事,是好事,你看看。”

曹慧子遲遲疑疑地將紙條打開。是低年級同學稚嫩的筆體。

曹慧子大姐姐:你自覺革命、認識家庭的事跡,讓人聽到傳說後非常感動。但傳聞總不如親耳聆聽更動人。我們想請你在緊張的學習之餘,給我們上一堂認識家庭課。行嗎?順便說一句,你那天的演講十分成功。我們很欽佩。

初一“認識家庭小組”部分同學1966年4月28曰

“怎麼到你手上?”曹慧子揚著那紙條問。“喏,”盧家驊朝門口一揚下巴。

教室門口幾個幼小的男女同學縮頭探腦地向她擺手微笑。曹慧子大姐姐一樣離座迎出去。然後她帶上門。教室裏的人再也不知道她和他們說了些什麼。

課間操時,學校的布告欄裏有兩個並列的信息讓全校師生頗為震驚:一是一組照片:楊豔和一個男人在白雪皚皚的樺樹林裏摟抱著,照片上,是那個男人摟楊豔的背影和楊豔架在他肩頭的喜笑顏開的麵容;盧家驊牽著契卡在同一環境裏與楊豔和那男人的留影;楊豔、範芸把摟楊豔的男人夾在中間的三人合影,而那男人,笑眯眯地把胳膊分別摟著兩個姑娘的肩頭……在其他幾張格調相同的照片陪襯下,觀者肯定會產生這樣的聯想:這群狗男女在千什麼勾當呢!照片下的引題也耐人尋味,叫一“人以類聚,物以群分”。這使旁邊那張布告相形見絀。但也有不少同學在讀這個消息:應低年級同學之邀,曹慧子同學訂於今日下午3點30分在校禮堂作報告一談如何自覺革命,認識家庭。側重如下方麵:一、自己是怎樣背叛家庭的;二、是怎樣在世界觀上進行自覺革命的;二、怎樣發現揀肥皂是重在表現的一個內容;四、麵對攪亂秩序的惡狗,自己靈魂深處的所思所想……此布告由校團委出麵組織,並強調,曹慧子所在班的班主任馬老師亦應邀出席。

有那組照片,有盧家驊和狗,再有曹慧子談與狗的搏鬥,使兩個看起來不相幹的消息,就水乳交融起來。凡看到、聽到這個消息的同學都對下午的活動充滿預期。稱契卡是惡狗,盧家驊幹嗎?

這個高妙的安排是呂紅芳導演的。上午,馬老師聽了曹慧子彙報低年級同學請她作報告的消息後,立刻把呂紅芳找來,又同去找宋校長商量,說這是一次爭取輿論、孤立和挫敗盧家驊一夥的戰機。因為曹慧子的成長,正是學校堅決貫徹黨的階級路線的

鐵證!因擔心盧家驊那夥人不去,達不到預期效果,便決定把那些照片派上用場。這是個激將法——凡看了照片的人都會得出這樣的結論:盧家驊和範芸是一夥的,楊豔和範芸又一起和那個男人合影,那男人還和楊豔摟摟抱抱的……毫無疑問,盧家驊和楊豔也肯定是一夥的!看他們和校外那個男人多麼親密!肯定,盧家驊他們製造的學校混亂,和校外的壞蛋們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果不出所料,盧家驊看了那組照片,氣得七竅生煙!衝上去就要把玻璃打碎,撕毀照片!偏偏有先見之明的宋校長已經安排保衛組的老師在布告欄前值班,阻擋中差點動武。盧家驊首次搗蛋失敗,肯定會遵循搗亂失敗再搗亂再失敗直至滅亡的規律。為此,保衛組加強了力量。中午時分,值班的保衛人員彙報說,照片上那個男人來了,給宣傳欄拍了照。然後就和楊豔、範芸、盧家驊等人去了土城的荒野。保衛組請示領導,是不是把那個自投羅網的校外壞蛋扣起來審查審查。但宋校長知道那人是呂紅芳的哥哥,是市裏領導幹部的兒子,抓起容易放出難,吩咐隻是提髙革命瞀惕,嚴防階級敵人破壞,可采取特工手段,掌握對方動向即可。呂紅芳是在校長辦公室聽到這個消息的。她知道哥哥準是接到了楊豔或範芸的電話趕來的。有片刻她對擅自處理哥哥的照片有點自責,但瞬間就克服了這種動搖心理。活該!誰叫你上我們學校來玩火的!這叫咎由自取!

甭管怎麼說,笨蛋們正往套裏鑽!咱要的就是這個!想到謀略取得階段性成果,呂紅芳頗有點喜不自勝。在她看來,若說鬥盧家驊一夥是易如反掌的事兒,那麼張奮的事兒可就難於上青天了。但什麼能難住她?世上無難事兒,隻要肯登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