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但是盧家驊有話還沒說完:
“假的就是假的。無論毒蛇怎樣化裝成美女,無論謊言怎樣裝扮成真理,都如烏雲遮日,長久不了。事實就是事實。無論真金怎樣被潑以汙泥濁水,無論革命的巨輪怎樣被人曲扭、阻擋,都如煌臂擋車,不自量力。革命就是革命。向隅而泣吧,可悲的女士們先生們!這是革命者大踏步前進時,最好的伴奏!一切維護舊世界的力量聽著一‘前車之鑒,你要懸崖勒馬!’”盧家驊帶著豪邁的語氣演講的最後一句話是:“聽著,琉言和假象的製造者們,剛才我念的隻是一小段,全部的東西,我們將用大字報貼出來,讓彌天大謊見見天日!”
天色已降下暗淡的黑幕。忙亂的人們甚至忘了打開大禮堂的電燈。在亂糟糟的大禮堂裏,奔忙、慌亂的人影和曹慧子那疲憊的呼叫攪成一團。但在這混亂的背景上空,無所不在地回蕩著盧家驊那雄壯、豪邁的聲音。在他的周圍,是範芸等那些“嗅覺靈敏”的人。他們聚在盧家驊周圍,被昏暗的光線編織得猶如一群殉道者的大理石雕像。
曹慧子終於被抬冋宿舍。然後她就在不斷的噩夢中沉沉昏睡過去。一個同學在吃過飯後還給她捎了一碗稀粥和一個饅頭。但看她仍在昏睡,就放在窗台上,回教室上晚自習去了。
晚自習之後,有同學發現她已經不在自己的硬板床上。那碗稀粥和饅頭鹹菜依然毫無生氣地擺在原處。惟一有變動的是曹慧子碼放在窗台和床底下的再生肥皂,都沒有了。但晚熄燈前,不少同學在洗漱時發現臉盆裏多了一塊曹慧子自製的肥皂。在盥洗室裏,又進一步發現,曹慧子把自製的肥皂全數饋贈給了各個班級的同學。是趁他們上晚自習時,自己給送貨上門的。
去了。還有些互相熟悉的行人在彼此打著招呼。沒有路燈的馬路上偶爾有一兩輛自行車無聲地駛過。遠遠的被樹枝搖曳的那盞燈光是一家工農兵飯館的門燈,看上去就像獨眼怪獸的眼睛。曹慧子走著,感到自己的心跳異乎尋常地平靜。終於,她拐進了那片荒涼的領地。隔著不遠是那條蜿蜓的河流。聽說過去是土城的護城河。這是一道天然屏障。沒有人發現自己。太好了。現在,真希望平靜呀!一件一件地脫下衣褲,還有內衣內褲。夜晚還真涼。不過別著急。一會兒就徹底幸福了。把衣褲都疊好。把那張紙放好。放在顯眼的地方。哦,這條紅色的褲帶,是媽媽在本命年時爸爸給她扯了2尺布作的。說這樣能平安度過本命年。那一年媽媽果然平安無事。她把它給了我。希望我係著它,年年平安。現在,它將給我帶入永恒的平安了。把它掛在樹上。讓它托起我。好了。是什麼地方的高音喇叭開始播音了。準是哪個人民公社的晚間播音。廣播員在找適當的電台。一會兒是革命歌曲,一會兒是社論,一會兒又是新聞,終於在一組不知道是什麼名字的交響樂那兒停住了。突然是沉重的疼痛,隻一瞬就有一支遙遠的、夢一般的旋律鑽進腦海,然後又帶著尖嘯聲從心靈裏忽悠一下飄走了……紙。白色的精靈……
曹慧子一夜未歸,有同學說“情況不妙”,也有人風涼地說“躲到哪兒反省去了吧”,有的則判斷她回家了。更多的人猜測那個摟著她的老男人是誰——有的說是她的“相好”,有的說沒準是她爹,但無論誰,談起她和一個男人在有山有水的秀麗地方出沒,都是帶著厭惡的口氣。人們默默地期待著盧家驊把那個本上記錄的東西一字不差地照錄在大字報紙上,以便更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誰知是在大食堂裏,也就是那個禮堂吃早餐的時候,一個令人目瞪口呆的消息傳揚開來:曹慧子上吊身亡!
還沒到吃早飯的時候,兩個公安局的同誌來到學校,先在校黨委辦公室待了一會兒,然後就和校長、教務主任、馬老師一起,朝土城後麵那片茂密的白樺樹林走去。那裏已經聚集了圍觀的人。他們仨一群倆一夥低聲地交談著什麼。透過人群的縫隙,能看見曹慧子的屍體被平放在一處較為平坦的地上。兩張破麻袋片雖從頭到腳把她瘦弱的身軀遮蓋住了,但那雙繃得很直的、微微叉開的蒼白的腳和一縷烏黑的頭發,還是隱約可見。
據說是天剛蒙蒙亮時,一個附近的農民來這兒尋找一夜未歸的羊兒。卻冷不丁地發現樹上掛著一個赤條條的女孩兒。那女孩全身一絲不掛,用一根紅色的褲腰帶把自己掛在白樺樹的樹杈上。在她吊死的那棵樹下,是一堆衣物。據那老頭兒說,他被嚇壞了。死人他見得多了,可沒見過一個女學生這樣個死法!脫個一絲不掛地上吊!最初他尋思是遭歹徒糟蹋了,然後殺人滅口!他膽戰心驚地往公路上跑。正當他慌裏慌張地要跑出這片荒地時,就看見海華中學早鍛煉的一個男學生在跑步。他叫住他。到那地方,那學生隻看了一眼,就說,這上吊的女孩叫曹慧子!是他們學校的學生!
那男孩膽大,也不知道保護現場,和老農一起把曹慧子從樹上摘下來。本來還想搶救一番,給她做做人工呼吸,但發現她身子早冰涼了,骨頭也硬了。把她齊整地放在樹旁的衣服抖摟開來蓋住她赤裸的身體時,看到一張曹慧子寫的絕命書。因那文字已經交給公安局了,所以隻是言傳。據看過它的男生說,那遺書寫得囉哩囉嗦的,讀起來挺繞嘴的,其內容大致如下:我多麼想真實地生活呀!坦坦蕩蕩地麵對人生、麵對大自然、麵對撫養我的父母和師長同學!但我做不到這一點。我做不到。長期以來,我曲扭我自己——不這樣不行啊!所以,我恨自己:你怎麼連坦蕩地生活的勇氣都沒有呀!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卑劣呀!我也曾為自己辯解:沉住氣,會有真實地生活的那一天的。於是我盼望著,盼望著。在這個過程中我痛恨我自己呀!我總預感有人揭發我虛偽和欺騙的麵目。我也早知道那一天就是我坦坦蕩蕩地麵對生活的一天。這一天果然來了。我非常無奈地歡迎你。那就早點來吧。赤條條來,赤條條去。這也許是我惟一坦坦蕩蕩地麵對人生的選擇。不理解我這種行為的人們(當然包括我極愛的爸爸媽媽)——求求你們了:理解我吧。我從來都虛偽地麵對人生,現在,讓我真誠地麵對世界吧。我渴望真誠地麵對世界和人生,但我始終虛偽地活著,在這生命的最後時刻,讓我一無牽掛地走向新生……那個男生還說,曹慧子在遺書中這樣囑咐她爸爸媽媽:您們惟一的女兒這一輩子隻要求您們實現我惟一的一個要求:把我燒了後,就埋葬在土城裏的那片亂墳崗中,它離學校近,我願意有朗朗的讀書聲伴我長眠……
沒人看過那份遺書,所以不知道那男生是不是在添油加醋。
兒天來,楊豔覺得渾身極度慵懶和萎靡,就像虛脫後剛剛醒來。她懶洋洋地蹬上褸梯,來到她曾經卡曹慧子脖頸的樓梯間,神情呆滯地憑窗遠望。她覺得學校裏到處都充斥著一種肅穆的氣氛,聽不到同學們在課間打鬧的歡笑和喧嘩。操場上很熱鬧,踢球的,打籃球的,舉杠鈴的,跑步的,跳遠的,追追打打的……挺熱鬧,但沒有喧嘩的聲音。看上去就像無聲影片。但當她把那扇窗子打開,嘈雜的聲音突然湧人。原來生活並沒因為一個人的消逝而改變什麼!楊豔搖了搖頭。突然又猛地把那扇窗戶關死。窗外於是又恢複了無聲影片那樣不甚真實的畫麵。是的,她不能把曹慧子的死棄置腦後。她覺得是她殺死了曹慧子,是她追述的招呼她——多難得呀,終於有個曹慧子的同學來慰問她的父母來了!但鬼使神差似的,楊豔帶著深深的懺悔把曹慧子的死因全部歸結為自己所寫的那份日記,那老頭一聽就變了臉,他瘋了一樣從床上爬起來,用盡全力將那堆糖果拋出門外,然後就抄起立在門旁的掃帚,劈頭蓋臉地朝楊豔打來。她閉著眼睛,屏著氣息,挺直腰杆,咬緊牙關承受著,承受著,直到那個日本女人跪在地上抱著幹巴老頭的腿大哭著勸阻了他,他才暴怒地跳著腳叫道:“滾——給我滾——”哦,那真是讓人聽了撕心裂肺的叫聲。哦,這樣的經曆……楊豔閉著眼睛,懶洋洋地舉起手臂來擦額頭上的虛汗。她被那雨點般落下的掃帚抽打得渾身腫痛……突然有人高聲叫她——
“楊豔——,楊豔——”
從聲音聽出是範芸。她懶洋洋地下了樓梯。“呂成剛又來了,乘著一輛小臥車,帶著幾個記者,還拉來了教育局的領導,說要聯合調查曹慧子的事兒,他叫你去……說對你有好處……”楊豔搖頭:
“我實在懶得攙乎這些事。”
“那為什麼?”
“唉……怎麼說呢……”
範芸注視了她一會兒,說:“好吧,你不去是吧?”楊豔默默地搖搖頭。範芸隻好獨自走了。
後來是在飯廳裏。楊豔正在吃飯時,呂紅芳跟在哥哥後麵進了飯廳。兄妹倆朝楊豔走來。
“座談完啦?”楊豔對靠近飯桌的呂成剛無精打采地客套了一句。
“剛才你要在場,事情就更容易得到解決。”呂成剛誌得意滿地說,“不過你不在場也有不在場的好處……”楊豔漫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你大概不知道,我現在並不在乎任何事情……”
“幹嘛這樣一副心灰意冷、看破紅塵的樣子!你知道嗎?這是你的好消息!教育局的領導帶來一套證明,證明你就是楊嘉琳的親生女兒,那些國民黨千金、寄放在地主老財家的所謂真實身份,查無實據!你們宋校長和馬老師當場傻了眼……不信你問紅芳,是不是,紅芳?”
“你別問我。我跟她一樣特別惡心攙乎這樁事。她願怎麼著就怎麼著……沒錯,哥,這一路問你好幾聲了,爸爸是不是在麼鎮的天兵台?”呂紅芳顯然心情也不愉快,她沉著臉問。哼,爸爸,你這個革命同路人,你竟然幫助人家弄虛作假,欺騙組織……你又給自己掘了個陷阱!多行不義必自斃!我會找到你的!“哥,你快說,爸是不是在那裏?”
“對,爸就在天兵台坐鎮呢。”呂成剛應付了一下妹妹,又對楊豔說,“你們馬老師剛才把你認識家庭的全過程介紹了一下,說從一開始她就代表黨組織提醒過你,要慎重,要了解一下事情真相,嚴防階級敵人搗亂破壞,你不聽,還對校黨委遲遲不處理你的事兒情緒挺大,自己急於加入‘星期五小組’,可加入之後又顯得相當平庸,揭示不出家庭任何問題,弄得自己相當被動……”
“哼。”呂紅芳從鼻孔裏發出一聲冷笑。“宋校長和你們馬老師表示要研究一個穩妥的方案,很好地把你這樁事向全校師生有個交待……今後你可以不再參加‘星期五小組,了……”
楊豔依然冷著臉,打斷呂成剛:“你們是怎麼研究曹慧子的事的?教育局的領導怎麼說?”
呂成剛告訴她說:曹慧子的死亡是討論的主要話題,關鍵怪她自己,投機革命,欺騙組織,結果被揭穿,自己原形畢露,才選擇了自殺。
“就這麼簡單?”楊豔停止了咀嚼。
“公安局有鑒定書。無他殺。責任人就是她本人。所以就這麼簡單。”
聽罷,楊豔自顧自吃飯去了。
“曹慧子,活該,這是自決於黨,自決於人民!”盧家驊湊過來,挺大聲地說,“不過呢,學校執行的究竟是什麼路線,已經昭然若揭了!”
呂成剛看見盧家驊,露出一副得意的模樣:“怎麼樣?這回來你們學校,咱什麼身份,明戲了吧?把教育局的官僚給拉來了!你宋校長還敢吱扭什麼?曹慧子的死,壞事變好事兒。照片的事兒,紅芳也說明白了,你埋怨不著我了……是不是,紅芳”
呂紅芳氣鼓鼓地說:“‘兵家勝敗尋常事,卷土重來未可知’!別得意得太早了!”
楊豔依然像沒聽見似的隻顧埋頭往嘴裏扒拉米飯。這他媽叫什麼事兒!準是楊嘉琳和郭亦銘兩個人背著我耍的把戲!背著我,好讓我來個驚喜!通過一些單位或個人,開出一些所謂的證明,然後找到呂汝泉叔叔,通過他再捅到教育局,打通什麼關節……沒錯,就是這樣的混蛋邏輯,呸,真是醜死了、惡心死了!
人人看出楊豔臉色陰沉得怕人。
呂成剛準是想讓氣氛和緩一點兒,打趣說:
“楊豔此刻就像‘範進中舉’裏的範進似的,聽到好消息就……”
楊豔突然把飯碗往桌上一擱,正色地說:“求求你們,別再說這個讓我作嘔的話題,換個內容說說,行嗎?”
“瞧瞧,還真他立竿見影,革幹千金的脾氣立馬就上來了。哎,再講講,教育局和老宋他們怎麼說我們?”盧家驊說。
“談你們的時候把我們幾個記者給曬在一邊了。他們在裏屋談的。”
“什麼都沒聽著?真笨蛋。”
“總之他們談得非常融洽。出來時宋校長和馬老師是滿麵春風的。我隻聽見教育局的人說:要團結最廣大的師生,孤立出最少數的幾個,然後再揪後台……”
盧家驊立馬來了精神,隻聽他叫道:“揪吧,好嘞!記住今天這個日子,教育局的人來學校,策劃鎮壓我們!範芸,把這筆賬記下來!看他媽誰揪誰!”
這一天在彌漫的霧靄中破曉了。天兵台村四周的大山像一艘艘黑黢黢的戰艦在濃霧中遊來遊去。太陽還沒自山巔露臉。山裏很是清冷。草叢棵子上滿是大顆大顆淚珠般的露水。
村子裏的雄雞接二連三地喚起司晨的號角,似在悲壯地呼喚太平幡鼓會的到來。
呂汝泉披著軍大衣從窯洞裏走出來,張開肺腑使勁地吸了幾口清涼的空氣。房東家養的那隻大黃狗興高采烈地跑到他跟前,一個勁兒地圍著他撒歡,討好地舔他的手,甚至還趴到他的胸上要舔他的臉。他可沒心情和它逗鬧,隻是朝著迷茫的霧靄揚起憔悴的臉。
這一夜他並沒睡好。昨天晚上,從城裏、縣裏來了不少人,有民俗學者,有喜歡獵奇的知識分子,也有專喜附庸風雅的各界人士,當然更不乏愛湊個熱鬧的人。但最令呂汝泉擔心的是,參觀的人群裏混雜有伺機尋釁鬧事的人。這是不能不防的。已經有明顯的跡象一據石泊泉說,前來參觀的人比往年多了不少。從沒那麼多人來這偏遠的山旮旯裏關心咱這太平幡鼓會,現如今是咋啦?一聽說咱們頂風走會,就都來湊熱鬧?得提防點呀,天有不測風雲!
昨天晚上,龐若濱竟夥同幾個嗜鬥的工作隊員來找他,說必須召集全村大會,重申不許走會的命令。而且不顧呂汝泉的堅決色旗幟倚靠在山根旁,在拂曉的迷霧和熊熊火光中神秘而莊重地抖動。三個大鐵鍋被柴禾旺盛地燒烤著。紫紅色的火舌不時跳躍著撕破瞭耽的曙色。幾個婆姨在給走會的鄉親做早飯。在那個倚著山根兒搭建的場棚裏,也許是群威群膽,婆姨們已經把種種憂心的事兒付諸腦後,嘻唁哈哈地說笑著幹活兒。滿臉的喜氣透露出她們把這一天當作真正的節日。
呂汝泉看見石泊泉和崔老凡的婆姨正給其他婆姨分配著活計。她們倆是這些娘們兒的頭頭。有人在門板般大小的案板上擀著麵條兒,有的守著油鍋炸油餅、油條、炸糕什麼的。香噴噴的炸糕味使多日不見油星兒的呂汝泉不禁吞咽了幾口口水。而在那個大蒸鍋裏則滿滿地蒸著一屜黍米棗飯。正是青黃不接的月份,看到他們變戲法似的變出這麼多糧食,這麼多的菜籽油!熟悉農村工作的呂汝泉心裏明白,石泊泉肯定讓保管員費了不少心思!
呂汝泉和婆姨們閑扯著。工夫不大,走會的把式們三三兩兩地進得場院。沒擺桌椅板凳,也不必等候所有的人到齊,誰到誰吃。端起飯碗,抓起筷子,想吃啥就到哪個鍋前,把大海碗一伸,婆姨們就往碗裏盛,直到伸碗那主兒說:“成嘍”,那婆姨才住手。最初,呂汝泉覺得好笑:這不是1958年吃大鍋飯訓練出來的模樣嗎?待他們端著大海碗圪蹴到角落邊吃邊聊時,聽他們的對話,才覺得一切越發可笑——
“哇哈,這要把俺撐死可咋好!”一個後生把偌大的油餅張口吞下半張。
“哼,撐死?聽俺爹說,過去,你一頓要吃不了8斤粘米飯,地主老財都不用你扛活兒。撐死,說明你不靈光!”
“8斤!俺能吃10斤!”石泊泉的婆姨說話了:
“咦咦,吃10斤幹糧箅個啥呢!俺那口子早年走會時,哪像
現在都是素。那陣兒走會,10幾斤幹糧不箅,還得5大碗油膩膩的粉絲燉豬肉呢!個個吃得嗉兒歪。要你們,還沒撐死,肚皮先炸開了!嘣——還不跟踩那尿脬一般!”
“哼,那會兒,哪像這會兒,還圪激著吃——跟討飯的似的。那會兒,就跟過年娶媳婦似的,場院裏一片八仙桌兒,個個桌上是10大盤8大碗!”
“那陣兒,到了這一天,全村裏都到場院來吃,家家不開夥兒……”
“對著哩,這耍幡本來就是咱全村的事兒嘛,大人娃兒都盡了力!”
男女老少越聚越多。不一會兒,場院簡直就像大集市,光是吃喝的集市。唏哩呼嚕的一片饕餮之聲。不是走會的鄉親便站在場院周圍吞著口水觀看這一煞是壯觀的吃喝表演。這些精壯後生和村姑妮子,仨一群倆一夥,蹲著的、席地而坐的,看上去足足有上百號人。
呂汝泉四下裏看了看,真是結集了不少人!外村人也來看這吃喝的盛況了。還有些采風的,正在劈裏啪啦地照相。更有上了年歲的天兵台的老人,麵帶權威的神色給那些獵奇的外鄉人講述關於太平幡鼓會的傳說和種種走會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