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全村都沒人下地。一大早的熱鬧預示著這一天定屬非凡的一天。
呂汝泉知道,崔丹鶴昨晚上和文化館的領導以及采風的人員一同到了天兵台。在這裏,他還看見了兒子呂成剛。還有總和郭亦銘在一起的楊嘉琳。
他有意回避他們。他自知身份特殊,走到哪兒都會受到熱情款待。耳目也太多。特別是兒子,如果被農民們發現,無疑會連親友也一塊兒請。多一張嘴就意味著多吃鄉親們勒緊褲帶攢了一年的細糧,也會多搶一口鄉親們壓根兒就不舍得吃的牛、羊、豬肉。在輕易吃不上一口像樣飯菜的年月,把不相幹的人拉來吃喝,分明意味著侵吞鄉親們的口糧。他保持著廉潔自愛的風度。和那些老藝人說話,滿帶敬重的口氣,和那些親友則若即若離。惟獨對四清工作隊員,隻要碰見就瞀告:“在今兒這個日子口上,萬萬不得輕舉妄動!”對龐若濱他還要加上一句:“勿謂言之不予也!”他相信龐若濱明白這個意思。因為這是從他那兒學來的。此刻,他看見龐若濱在隊部門前抽著煙、踱著步,像餓狼般在窯洞前徘徊。便沿著小道朝他走去。他要再次生硬地警告他一遍:“勿謂言之不予也。”
龐若濱拍著胸脯說:“呂部長,你信不過我?!我警告了,就完了。他們不怕我秋後算賬,我又有什麼轍?騎驢看賬本,走著瞧唄!我能拉隊伍阻擋他們?”
呂汝泉看他說得挺是那麼回事兒,便勸他去看看幡會是怎麼回事兒。龐若濱一個勁兒地搖頭。他說他不能去。因為那明顯是反動會道門的行徑,他不能阻止已經很有愧於共產黨員的稱號,再去圍觀助興,豈不更沒共產黨員的味道了嗎?
“你不要再說太平幡鼓會是反動會道門行徑。”呂汝泉滿臉嚴肅,“你昨天晚上的自由主義實在是夠登峰造極了!”龐若濱再次把固執的本性亮到明處:“呂部長,恕我直言:您看看,這裏有半點社會主義的內容沒有?咱們暫且不談都是什麼人參加,隻說這些幡,您看看那上邊的字,都是什麼玩藝兒——”他指著扛著幡從場院裏沿著山路往公路上走的後生們說,“您念念,‘敕封東嶽天齊仁聖大帝’、‘敕封南霖南煉觀音菩薩’、什麼‘山神土地財神三聖之神’、‘北極懸天真武上帝’……都什麼玩藝兒!哪兒有半點革命的氣味兒!好在哪兒?我鬧不懂!”
呂汝泉知道無法和他正麵辯論。時代的風氣就是這樣。龐若濱抓住的是時代的精神號角,而自己不過對民俗活動有所偏愛才對其有所支持罷了。這種偏愛雖然也可用時代的辭藻給予粉飾,但是畢竟不如對它批判來得鋪天蓋地,更不如這種批判具有震撼的力量。說實話,在人人都像被訓練得如同敏銳的狗似的年月裏,總是大批判更符合時尚。偏袒和辯護總是很危險的。你根本鬧不清自己哪句話會被人抓住了,也許是三五天,也許是一兩個月,也許在更短或更長時間裏,你被飛來橫禍擊中——有人揭發檢舉你,說你同情敵對分子,為他們辯護或說你本來就是那個營壘裏的一分子。當你為自己辯護時,你曾說的話,時間和場合,人物和地點,就會突然擺在你麵前。而你,早已忘記那一切。但處理你的人並不認為是如你所說的“忘記”,而是你“不老實”,“陰險狡猾”,在“和黨周旋”,命你繼續交待其他“反黨”言行。你如果說沒有,那麼人家會像變戲法似的,又“提醒”般地把你早已拋在腦後的某個言行抖露出些許蛛絲馬跡,讓你回憶,讓你“交代”……於是你隻好謹慎起來,開始把所有自己的和別人的言行一遍又一遍地回憶、回憶、回憶,直攪得腦汁都疼起來,但肯定還有回憶不起來的。人家就會說你“滑頭”,在“避重就輕”,在“負隅頑抗”……等等,然後又“提醒”你點什麼……就這樣,幾個回合之後,你的自信,你的自尊,你的人格開始動搖,你開始不相信自己,覺得自己確實存在問題,有立場的問題,人生觀、世界觀有問題……你徹底崩潰了,承認所有的指控,心甘情願地接受處罰。過後卻又後悔:為什麼要往腦袋上扣屎盆子?但這種情緒剛剛露頭,就會有人說你“翻案”,要“反攻倒箅”……等等那麼一大籮筐罪名等著你,你隻有一敗到底,忍辱負重地苟活下去。呂汝泉對類似邏輯已屢見不鮮。他對湘西“肅反”的經驗可以說是了如指掌。所以曆次的運動,在他看來,您沾光!”
他什麼都清楚,特別是在把握形勢發展這一點上。呂汝泉看見在他那雙小三角眼的最底層正閃爍著一種充滿威脅和說詐的光點。雖然他此刻帶著下級的恭順和服從。但這話裏透露著某種潛台詞。那是在說:放心,一切都留著備案,一俟時機成熟,別怪我出口無情!政治經驗告訴呂汝泉,如果哪時他失勢,眼前這個家夥,一定是頭一個落井下石的人!
呂汝泉從鼻孔裏哼出一聲笑:“日後的光兒,還指不定誰沾誰的。現在說還嫌太早點。我隻是奉勸你一句:你要是還想有政治前途的話,就別再搗蛋一事情就截止在昨晚你那蠢透了的舉動上,再有任何非組織活動,看我怎麼收拾你!”
“瞧您,說到哪兒去了?”龐若濱突然親密起來,“外邊聊多不方便,進屋聊聊吧。”
呂汝泉正要彎腰鑽進龐若濱為他掀起的髒乎乎的門簾,就聽見一陣喧天的鑼鼓聲。在村下的土路上,太平幡鼓會的隊伍已經裝備完畢。花花綠綠的秧歌、太平鼓、跑旱船的隊伍已經聚集在那裏,耍幡的漢子們則赤著上身,紮著紅紅的腰帶,雄糾糾地把著幡站在隊伍的前列,鑼鼓、嗩呐吹打班子,就在他們後邊。
“要走會了。我得去看看,你不去看吧?”呂汝泉問罷,轉身離開了。
龐若濱眯縫著眼使勁往大道那邊看,好像要把所有的走會者與圍觀者都牢牢地記在腦海中。
幡隊的隊首從爺爺坨、奶奶庵——也就是由丁香叢倒寫的人字的頭一筆那兒走出來。在喧天的鑼鼓嗩呐聲中,花花綠綠的走會隊伍像蜿蜓的巨龍一般扭擺著身軀遊了過來。
這真是力量和靈敏的奇跡!這些平時隻是在地裏撥拉土坷垃的農民竟能有這樣非凡的力量!圍觀者都被這表演折服了!
最開始,不少人以為那些又高又粗的幡杆,隻是由表演者像舉旗杆一樣舉著,卻根本不是這樣!他們把它或是托在手掌上,或是把它頂在腦袋上,或是立在肩頭上,就這樣一邊耍一邊往5裏地外的啟莊走去。似乎為以防不測,有4根繩索由四個精壯後生(當然也是耍幡的把式)兩兩相對地拉住。每當那幡往一個方向稍有傾斜的時候,兩個後生就立即從不同角度將它拉正。四個後生和耍幡的配合得真可謂天衣無縫。每過一些時辰,四人中便有一個去接替耍幡。呂汝泉數了數,共有9麵幡,由50餘個同樣打扮的小夥子輪流耍。他們都赤裸著上身,腰係大紅腰帶,一水兒黑色的燈籠褲,足登婆姨們一針針納出的開山鞋。各道幡那四個拽著繩來回跑的小夥子,就像走馬燈一樣圍著中間的耍幡人轉。
各道幡之後緊跟著吹打樂的隊伍。開山鑼鼓被馬車、牛車和驢車馱著,緩慢地移動。牲口都被裝扮成古代戰騎一般一一隻不過因為缺乏精飼料顯得不那麼精神罷了。開山侈鼓和嗩呐將平靜的山村攬得天翻地覆。震得人心胸裏像揣了一窩兔子,隨著鑼鼓歡蹦亂跳。看著看著,每個人都不由得咧開嘴,笑了。
跑旱船隊伍是個笑料叢生的隊伍:一個其醜無比的老媒婆手持大煙鍋扭著特號肥臀過來了。一個小媳婦騎著紙毛驢哭哭啼啼地過來了。一個糟老頭披紅掛綠、挺著得意洋洋的大肚皮——也就是新姑爺騎著紙馬過來了。在他們後麵是個衣衫襤褸的後生,揮舞著大鋤頭追來了。但卻被那些衣著華麗、頂戴黑帽的家丁們手持各種武器阻擋住了。他們打那個窮小子。那個新媳婦來救他,卻被家丁牽來的紙驢左右阻擋,使她沒法兒靠近被打的心上人……那個媒婆狗仗人勢地在家丁外圍跳著腳、揮著煙袋鍋,做出要打他、嘲笑他、啐他的樣子,卻不想腳底一滑,摔了一個大
馬趴!於是響起了一片笑聲和掌聲。後麵還有唐三藏、孫悟空、豬八戒、沙和尚和白龍馬、黑李逵、魯智深、諸葛孔明……總之是中國民間傳說和俠怪小說的大雜燴……不過,誰也不能否認,這些農民表演得十分惹人喜愛。所有觀看的人都忍俊不住地咧開了大嘴岔子。麵對全身心投入表演的人群,你看到的不是唯唯諾諾的農民,而是煥發著異彩的表演藝術家。健康、力量、體魄的美和在那個年月少見的奔放與熱情,特別是當這一切在大自然一個明媚的早晨進行的時候,你看著,不由得不心動。呂汝泉突然想起崔丹鶴。她肯定在太平鼓隊伍裏。這是她的拿手戲。正是在這樣的環境裏,他呂汝泉才對她產生一種獨特的感覺的。
由一水兒的年輕姑娘組成的太平鼓隊伍過來了。她們穿著濃豔的五彩服裝。雖然那些服裝同所有走會的人的服裝一樣,都是陳舊同時又都打著大大小小的補丁,卻洗得還箅幹淨。挑頭的姑娘就是崔丹鶴。呂汝泉覺得她就像蝴蝶扇動翅膀那樣,輕盈地把那兩把特大的羊皮扇鼓飛來舞去。那兩把鼓扇製作成祧心形,有的則是蝴蝶形。她們耍著,那扇麵就被墜在扇把上的飾物(當然也是另一種形式的鼓槌),整齊地敲出不似開山鑼鼓那樣震人心魄,但卻讓人感到有一種柔和的、甜蜜蜜的、動人的聲音,一個勁兒地往你的心田裏灌注,讓你沒完沒了地想入非非。當年他呂汝泉不就被這樣一種富有魔力的聲音征服的嗎!他繼續目不轉睛地盯著崔丹鶴。在這樣的場合,姑娘們總是顯得豔俗卻動人。
突然感到有人捅他後腰一下。回頭一看:崔丹鶴!他驚訝得幾乎叫出來。
“我還以為你在表演的隊伍裏呢!”
“那是我表妹!”她因為和他在一起,明顯地興奮起來。太平幡鼓會的隊伍緩緩地往啟莊移動。山路越來越高,並不太寬的砂石土路也越來越坑窪不平起來。但是耍幡的隊伍卻越走越帶勁兒。盡管崔丹鶴做出一副與呂汝泉關係很平常的樣子邊走
中。郭亦銘,危機時得請他幫忙……對,說通崔丹鶴,就讓郭亦銘想辦法,他不會對任何人自然也包括龐若濱透露半點消息的!突然他一激靈:兒子呂成剛追著耍幡的隊伍在照相……正把鏡頭對準自己這個方位……呂汝泉立即轉過身,假裝在看身後的耍幡隊伍。並不動聲色地對崔丹鶴說:
“有人在照相,咱們拉開點距離……”
崔丹鶴會意,極其自然地湊到一旁的熟人中去了。
呂汝泉轉過身,看到兒子正朝自己走來。他迎上去:
“剛才給我拍照來著?”
“您要照嗎?我先喝點水,渴死了……”
呂成剛朝石泊泉的水攤走去。
距啟莊約摸還有2裏地時,道路逐漸陡高起來。幡耍得吃力了。幡下的後生雖依然雄赳赳地呈著一副英雄相,但明顯的,那幡已經耍得不似剛開鑼時那般輕盈帶勁。
轉過山道就是啟莊的路口了。拐彎處已集聚了不少迎候的人。他們大多穿著時尚流行的藍色衣褲,也有個別穿著最時髦的服裝一褪色軍裝的人攙雜在其中。很多人都看到了,這些人的前麵來來去去地盤旋著一隻黑色的狗兒,被一個穿褪色軍裝的大個子用一根狗脖套繩牽著。那狗兒撒著歡,還一個勁兒地朝耍幡的隊伍吼叫。看上去,如果沒那狗套,這家夥準像離弦箭一般衝過來!最初,大家隻是有些蹊蹺:還有帶狗來看熱鬧的?!誰知距他們百十來米遠時,這些人異樣地活動起來。那黑狗也越發狂吠起來。像變戲法似的,這些人突然抖開並拉起了一麵巨大的紅色條輻。那上麵分明寫著——
徹底掃除封建迷信活動!
它就像個紅色的橫在那裏的驚歎號,更像個鐵道路口的紅色攔截杆一越過它就有生命危險!
條幅足足有道路那麼寬,整個地阻擋了耍幡隊伍的行進。然後,那群家夥和狗一起,喊叫著什麼,在紅色的條幅後麵迎著幡隊,情緒激昂地走來了。那個高髙大大的小夥子,頭戴沒有標誌的軍帽,斜挎中國士兵背的那種被稱作“軍挎”的小背包,捏著大拳頭,在隊列的前麵一句接一句地帶領眾人呼口號:“打倒封建迷信!”
“走社會主義道路!徹底搬倒三座大山!”!“貧下中農團結起來,徹底破除封建迷信!”……分明是一群青年人。呂汝泉發現他們都是那樣地稚氣未退,卻又那樣地帶著同仇敵愾的模樣,仿佛他們麵對的不是耍幡的農民,而是國民黨反動派、美帝國主義或蘇聯修正主義,要不就是地主富農還鄉團之類的,總之是他們不共戴天的仇敵,他們今天就要和他們拚個你死我活!還有那隻大黑狗,看上去好生凶猛!
幡隊停住了。鄉親們已經忘卻的恐懼或者說是始終擔心的事兒,就像“飛來石”似的,一下子就戳在他們眼前了。他們張口結舌地站在那裏,剛才還是很有章法的隊伍,此刻鬆垮得像是敗兵。那黑狗兒的嘴顯得那樣大、牙那樣尖……崔老凡怯生生地走到紅色條幅前麵:“咋?你們搞個……咋?你們是作啥的?憑啥……衝會?”他不知道應該和誰說話,嘴裏迸出這幾個字時,眼睛已經把紅色條幅前後的人打量幾回了。那隻狗兒,已讓他不由得退了好幾步……
“我們是徹底批判舊世界的!你們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搞這一套,膽子可真不小!你們知道不知道在我們社會主義國家裏根本就不允許這一套?啊?!”
“咋、咋不興這一套?俺們祖輩就是這樣搞的嘛……”崔老凡有點發懵了。
“對,愚昧無知統治了你們祖祖輩輩,那是舊社會,如今是新社會,就是要徹底地破除這一切,樹立新的風俗習慣!你們這些,統統和新社會格格不入,必須立刻停止!”那個高高大大的小夥子無論說啥都是扯著嗓子喊。那狗兒更是狗仗人勢,汪汪地吠著,為主人助威。
“啥?!格袼不?啥叫格格不?怎麼個格格?”崔老凡不知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帶著憨憨的樣子問。他後麵是那些一見官就傻眼的農民。那些體魄強健、汗津津的精壯後生此刻都圍在崔老凡的周圍,手把著那一根根碗口粗的幡蒿,睜著木呆呆的眼睛看著那些文弱、幼小卻氣勢逼人的學生。把呼呼作響地喘出來的粗氣不經意地吹到身前的同伴身上。然後是那些大姑娘小媳婦,那些扮成媒婆、和尚、老道、七品芝麻官、白無常、黑無長、閻王爺、諸葛孔明、黑旋風李逵……的各色人等都圍作一堆裏,聽那學生佩伲而談,聽自己的教頭笨口拙腮地辯解和無力地抗議。鑼鼓和嗩呐聲早已停了。剛才還鼓掌歡呼的觀眾也都啞巴一樣瞪大眼睛看著。
“你們看看,”高大的學生指著那些被汗水衝得花裏胡哨的粉彩臉,“帝王將相、才子佳人,活人都變成死人了,全都被死人統治著,這裏哪兒有工農兵?哪裏有半點革命氣氛?你們說,你們不是在宣揚封建迷信是在幹什麼?”
“咋是死人?俺們都是活人!是俺們在表演……你咋血口噴人呢?!”
“我問你們,為什麼不演革命的工農兵?偏偏張揚這些舊風俗、舊習慣?!”
“俺們就是農民,俺們就是在演俺們自己喜歡的東西嘛!”
“胡攪蠻纏!你究竟是幹什麼的?!啊?!說,你什麼出身?!”那小夥子指著崔老凡的鼻子說。
崔老凡梗著脖子隻是“俺俺”地囁嚅,他根本不知如何和這位城裏人對話。
呂汝泉分開眾人走上前去。
“你是什麼單位的?為什麼破壞貧下中農的幡會?”他沉著臉質問那小夥子。
“你是幹什麼的?!”那小夥子毫不示弱。崔丹鶴伶牙俐齒地搶先介紹說:“他是北京市委呂部長!”
“嗬,北京市委的,你不在市裏揭批《海瑞罷官》、《三家村》,躲到這裏來煽陰風、點鬼火!說,你叫什麼?!”那小夥子當胸抓住呂汝泉的胸衣,“你準是他們後台!辭,今兒可抓到大的了!”
現場亂起來。“嘿,你別動手呀!”有人叫道。“放手!”呂汝泉大叫。人們一擁而上,而文化館的幹部,首先是崔丹鶴已經上前抓住那小夥子的手臂,“不許對市委幹部無理!”
“去叫老石,叫石主席來!”
“把這個小流氓抓起來!”誰知那個小夥子聲音蠻大,勁也蠻X:“誰敢亂動?!這個人是《三家村》的反黨分子,是逃避批判的,你們替誰說話!再亂動-個試試一這狗可不認人!契卡——”
那狗兒當真一陣亂撲亂叫,眾人慌忙退了下來。呂汝泉被抓了個牢實。
崔丹鶴又急又怕,一邊躲著狗一邊氣急敗壞地高喊:“你胡說,呂部長根本就和那事兒沒關係!快把狗牽走!”
郭亦銘和楊嘉琳聞訊趕來。郭亦銘見呂汝泉被人家欺負,立刻一副拚命樣:
“嘿,你是幹什麼的?!你給我鬆手!我是駐天兵台的四清工作隊員……”
“‘四清’!我看你和他都‘四不清’……”那小夥子凶得很,誰上前他就向誰掄拳頭。郭亦銘右肩上挨了一拳。
憤怒的楊嘉琳突然發現眼前行凶的人不就是寒假裏常去找楊豔的同班同學嗎?
“這不是盧家驊嗎?”她叫道,“快放開,你揪的是咱們呂部長……”她突然又發現範芸剛剛擠進人群,“範芸,你快勸勸盧家驊,快放手……”
範芸一直舉著那紅色條幅在人堆外麵,自然沒看見有什麼熟人也在觀眾群裏,隻是看到衝突起來,才連忙把竹竽交給別的同學,擠上前來並馬上投入勸解……那隻狗卻鬧得歡,盤旋著、狂吠著,朝著每一個企圖搭救呂汝泉的人都做出欲撕咬的架勢。於是楊嘉琳就一邊說一邊躲閃著。盧家驊收斂起凶神惡煞的模樣,抓呂汝泉的手剛剛鬆開,就聽得一聲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