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3 / 3)

“衝會!哪個不怕金錘金鐧的來衝會?!哪個小兔崽子敢到俺村來撒野!吃他娘的熊心豹子膽了!民兵!給俺把他們都綁起來!”帶著山裏人的怯調,石泊泉大步流星地撥拉開眾人,轉眼就搶站到幡隊的前列。卻突然被那狗兒嚇了一驚:

“哇哈,還他娘的捎一隻豺狗呢!娘的,咋?!莫不是鬼子進村了?嘿嘿,來——”

他盯著朝他一個勁兒地又撲又吼的黑狗,頭也不回地往後伸過一隻手。跟在他後邊的一群四五十歲的漢子手裏拿著扁擔、鐵鍁、鋤頭還有揚場用的木鍁和三股叉之類的家夥。這群人和耍幡的小夥子們可不一樣,是專門組織的護幡隊。雖耍不了幡,那膀子力氣還是超過一般人的。

立馬有個漢子把手裏的三股叉遞到石泊泉手中。他用粗糧的大手掂弄著那家夥,朝著小夥子正色道:

“你狗日的趕緊把這狗雜種帶走,俺饒你全須全尾回家見你爹娘,要不,讓後邊那群崽子把你和狗兒的屍骨給扛回去!”

他身後的那群農民跟著石主席橫眉怒目地朝那小夥子胡亂吼著。那小夥子一邊往冋拉那狗繩,同時還麵帶鄙夷的冷笑:

“這狗是革命軍犬,你敢碰它一下,它不咬斷你的髒脖子!你是幹什麼的?什麼出身?膽敢充當封建勢力看家護院的走狗!小心我這革命狗咬斷你這老狗……”

石泊泉看出這小夥子要解狗繩,大喝一聲,已經掄圓了手中的三股叉朝狗兒打去。他身後的護幡隊員也一聲呐喊,離弦箭一般衝殺過來。頃刻間,腿快的跑了出去,腿慢的早已挨了鐵鍁、扁擔和棍棒。那狗兒的繩子尚未解開,也已經被打了幾下。他的主人見有杆大鋤頭朝頭頂砍來,一邊用手遮擋,一邊縱身往一邊逃避。狗繩脫手了,那狗兒狂暴而又淒慘地叫著,胡亂撲咬了一番,總算殺出了重圍。而那些小青年們,簡直沒絲毫反抗的餘地,早已被圍追上來的鋤頭、鐵掀包裹在中間。石泊泉一把抓住盧家驊的後脖領子:

“你跑!你天大的本事也跑不出俺如來佛的手心兒!來,給俺跪下!”

盧家驊哪兒肯就範?!活魚上網一般胡亂掙蹦著,非要攪個魚死網破不可。趁護幡隊人馬和這小夥子廝殺,那群小青年紛紛逃出重圍。盧家驊掙脫了幾次,但畢竟寡不敵眾,高大的他還是被石泊泉硬朗的大手抓住了脖領子。

“跪不跪?!咦,還挺硬氣呢!不跪?!俺護幡隊又豈容你不跪?!”

一使眼色,劈裏啪啦的一陣鐵鍁、扁擔,依舊沒見效果。有人用扁擔冷不丁地朝那後膝窩處給了一家夥,盧家驊這才撲通一下跪在地上。

歡呼的呐喊剛起,就聽見那隻狗兒狂吠起來。有個護幡隊員驚恐地叫起來:

“哎呀,狗日的咬了俺了……”石泊泉大叫:

“反了它了!去,把那狗兒子給俺打殺!打殺!”盧家驊趁機一下子竄蹦起來,尥著蹦兒扯著嗓子吼:“範芸,範芸,把契卡牽走一一契卡,契卡,快走,跟範芸他們走!”

但那狗兒救主心切。拖著那根兩三米長的膀套繩,圍著這圈人跳著、咬著、周旋著。護幡隊舉著鋤頭、扁擔追打時,它就撤,一不追,它就又回來。氣得護幡隊員七竅生煙。“盧家驊!盧家驊!快救契卡!契卡!讓它回來!”範芸等遠遠地叫著。聲音透著莫名的焦慮和無奈。盧家驊真急了,拚命地掙蹦,卻無濟於事。石泊泉用他粗糙的大手和莊稼人的力氣,將那脖領子緊緊地繃在他喉嚨上。盧家驊哪兒吃過這個虧!連續高叫了幾聲“撒手!”卻不見對方理睬,他最後通牒似的厲聲喝道:“你撒手不?”那石老漢隻是硬硬地冷笑:“俺他媽的抓住野豬兒頭一件事就是騸了他雜種……嘿嘿,先結果了那狗雜種再處理你這小兔崽子!”盧家驊伸手就給石泊泉臉上一拳,馬上又是一通拚命的掙脫。偏偏那石泊泉力大如牛,腮幫子上挨的那拳盡管疼得他直咧嘴,也隻是用空著的那隻手捂住,但抓小夥子後脖領的手,卻硬是始終沒鬆一點勁兒。沒掙脫了,反再吃一陣痛打。好漢不吃眼前虧,盧家驊沒再動手。像所有的被勒住咽喉的人一樣,他的臉憋得通紅。掙紮中,他抓著石泊泉的手不由得鬆開了。但石泊泉的手不但沒鬆開,反而拽得更緊了。這兩個人在一起,幾乎是同樣的高大,但老的那個顯得粗糙蒼勁,而另一個就顯得蒼白而且柔弱了。盡管他很有青年人那種拚命的特性,但是他實在不是這個老頭的對手,隻要他一說話,那老頭就使勁地晃蕩他,弄得他總是東倒西歪的,剛站穩,就被那老頭兒搖一搖,他就又趔趄幾步。那老頭兒的聲音也像洪鍾一樣帶著山野的腥辣。

“說,你是哪兒的小流氓!?誰差遣你上俺這兒來撒野?說!敢衝俺的會!膽子不小!”他晃蕩他就像晃蕩一棵小樹。看他還在掙紮,石泊泉大吼道,“民兵,來,綁起他!敢他媽的打老子!小日本時老子也沒挨打呀,讓你打!哼!”

幾個耍幡的後生赤著臂膀虎虎地靠了過來。紅條幅已經被幾個村裏的後生奪過來,扯了個稀巴爛,又扔在地上使勁地踩。盡管那些小青年在一旁呼喊、抗議著,但隻要農民一朝他們跺腳,便撒腿逃跑。一俟農民不追,就又一點一點地往過湊。他們真是又怕又恨。但又不敢逃跑一自己的頭兒還在冥頑不化的鄉巴佬手裏。他們想救出他,可在這深山裏,在這些農民麵前,他們實在是太單薄了。他們顯得有點慌張地站在一個可以退卻的地方七嘴八舌地喊著叫農民放人。隻有那契卡,拖著狗繩固執地在護幡隊的刀光劍影裏周旋。

“你他娘的說,哪兒偷的軍裝!”那隻蒼勁的手依然死死地揪著他的脖領子,不時地晃蕩他。每當石泊泉覺得要開開心的時候,就晃蕩晃蕩他。“我爸爸是軍人!”

“放你個嘟嚕屁,哪個軍人能下你這般孬種!說,哪兒偷的?!”

“就不是偸的!”

“小雜種,老子打小日本時就喜歡鬥硬鬥狠!來人,把他給俺捆到樹上,拿牲口鞭子捋他一頓!”

有人把踩在地上的髒紅布條扯了來當繩子,又擰過這小夥子的胳膊捆起來。

此時,一直在搶拍爭吵扭打場麵的呂成剛,掩藏起始終是看熱鬧的心態,走到爸爸身邊,悄悄在爸爸耳邊說了幾句什麼,呂汝泉這才留心地打量那小夥子幾眼,然後在點頭表示讚同兒子的見解後,分開眾人,勸石泊泉說:

“我看走會要緊,放了他吧。讓他馬上寫個檢查,留下姓名,單位,放他一馬箅了。”他還作個手勢,暗示石泊泉過來說點悄悄話。那石泊泉把身旁的一個一身疙瘩肉的後生拉過來,把那後脖領子交到他手上,和呂汝泉、呂成剛到一邊去了。他們咬了一會兒耳朵。待石泊泉回來時,臉色越發虎虎的。隻見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小夥子身旁,一把抓過領子又晃蕩了幾下,說:“給呂部長賠禮道歉。”

“對不起。”遲疑了半晌,總算出了聲。“大點聲!”

盧家驊隻好略略放大點聲音。“再大點聲!”

“對不起。”

連道了三聲對不起,石泊泉才吩咐道:“拿筆兒紙兒,讓他給俺寫認罪書!”文化館有釆風的幹部帶著紙筆,立即遞了過來。石泊泉提拉著盧家驊的脖領子到一麵大鼓前,鬆了綁,讓他在鼓麵上寫。盧家驊說不會寫,磨磨唧唧地朝著紙筆發愣。幡旗帶著各種色彩,光怪陸離地把他渺小地圍在中間。就連那麵大鼓也顯得無比巨大。所有的男人、女人都探著虎視眈眈的眼睛、喘著粗氣盯著他。不時有人捕他後腦勺一下,女的則伸手掐他一把,臨撒手時,還火辣辣地將肉那麼一擰。這種掐法最讓他疼痛難忍。可他不敢有絲毫反抗的表示。

“寫不寫?!”石泊泉把大拇指從捏著的拳頭中突出成椎狀,照著他的後腰就一捅,罵道,“俺們貧下中農白養你這疙瘩料了!

連個認罪書也不會寫!窩囊廢!俺說,你寫!真個湯泡飯!”他又晃蕩他。

盧家驊齜牙咧嘴地扶著後腰忸妮了好一陣子,隻好服從。石泊泉說:

“‘俄吃飽了撐的,前來衝會,破壞貧下中農們的偉大幡會,俄這種流氓作風,純粹是和地主老財一個樣兒地:看貧下中農高興,就仇恨,就不痛快,就搞破壞,俄是立場錯誤,和地主老財穿了連襠褲,被貧下中農教育得屁滾尿流,從此後再不敢前來天兵台搗亂,耍流氓,謝謝貧下中農老爺爺、祖奶奶的教育,’寫―狗日的姓啥名誰,寫!這要都不會寫,俺替你爹揀你!媽媽的!上這兒來動土!”

盧家驊終於就這麼記述下石泊泉的話。石泊泉令他大聲念一遍,看沒姓名,便又使勁搖晃了他一頓:

“咋,你是他娘的石頭縫裏迸出來的?沒個人名兒?真是龜兒子!寫,姓啥名誰!”那小夥子遲疑著,還是在石泊泉又要搖晃他時,連忙寫出來:

盧家驊。北京海華寄宿中學高三(4)班。1966年5月。

石泊泉一邊搖晃他一邊喝令他再念一遍。圍觀的人們聽得甚是開心。惟獨石泊泉滿臉的嚴肅,聽完了,他吩附旁邊的人說:

“去,再抓一個小雜種來,背對背地審審,看這龜兒是不是用假名糊弄俺!”

隻聽一聲呐喊,一群精壯後生箭一般朝遠遠的發著微弱的呐喊的男女學生撲去。片刻後,一個瘦弱的戴眼鏡的男孩被擰著胳膊擒來了。他被押到另一處,寫下了自己頭目的名字,老石讓文、化館的人念了一下,沒出人,便讓放了那戴“二餅子”的學生。這廂裏,剛要放盧家驊,老石又吼了一聲:

“慢!讓他狗日的畫押!”像怕盧家弊跑了似的,他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腕。現場沒有紅印油,他就拿鋼筆往盧家驊的大拇指上擠出好幾滴墨水,又在那紙上按了好幾個拇指印。這還沒完——“還有,剛才你咋寫的,1966年5月?不行,俺們就認農曆’重寫!”

拿著筆,盧家驊又發愣了。石泊泉朝他後腦勺揀了一下:“農曆,你狗子又不知道是啥年月吧?吃貨!聽俺的,好好記下!”他得意地朝呂汝泉一擠咕眼,說,“丙午年,四月初八,浴佛節,趕天狗!寫!”

然後,石泊泉捏著那張紙,讓文化館的幹部大聲念了一遍,問:“大夥兒說,昨處治他?”周圍人齊聲說:“您說咋辦就咋辦吧。”石泊泉照例提拉著他的脖領子,往他同夥那邊走了幾步。那群學生膽怯著,有人試探著迎上幾步,可一看石泊泉身後的後生們也跟上來,就又後退了。再走了幾步,石泊泉左右前後地晃蕩了盧家驊幾下,趁他失了根,才猛地往前一推,盧家驊踉踉蹌跑地跑出六七米遠,幸虧他還算身手矯健,沒來個狗吃屎。但當他站穩腳跟,回過身來,那種氣衝霄漢的勁兒在整理衣衫時又重現了。隻見他指著在幡隊前重整旗鼓的石泊泉,大罵道:

“你個一貫道!你個反革命!你等著!我他媽不平了你,我不姓盧!”

石泊泉作出拔腳欲追的樣子,雖隻是個架勢,但盧家驊已經一溜煙地跑到他那一夥人中。事情本該就此結束了,偏偏那個始終在斷後的契卡,一看主人跳腳大罵,又來了精神,衝上去又咬,卻不想斜刺裏突然竄出一個腿腳伶俐的小個子幡把式,一腳踩在狗繩上,迅雷不及掩耳地抓起它。那狗剛要撲,但狗繩已被小夥子掄起!於是那狗就如風車般在半空中飛舞開來。舞過幾圈,又將那繩兒甩鞭似地猛換個方向,朝地上狠狠地摔下,契卡隻剩了悲慘的哀嚎……

逃竄的盧家弊一群停住腳步。回頭看時,契卡正被甩到空中打轉兒,腿腳兀自在空中伴著慘嚎徒勞地抓撓。盧家驊瘋子一般猛衝入重圍,卻隻被護幡隊迎上來打倒在地。扁擔、鋤頭一個勁兒地七上八下。狗自然沒救成,他倒被打了個半死。

還是呂成剛拉著爸爸和石泊泉衝入人群,由堂堂的呂部長喝令停止武力和野蠻,這才救下被打得頭破血流的盧家驊。當護幡隊退到一旁,隻剩了盧家驊躺在土路中央時,範芸等才哭喊著圍上來。倒在範芸懷裏的盧家驊睜眼的第一件事兒,是找他的契卡。發現契卡已經被扔在路溝的亂石草叢中。盧家驊暈頭脹腦地撲到契卡身旁,忍不住痛哭著在口鼻流血的契卡前跪了下來,正要撫摸契卡,那畜生卻睜開眼睛,見到主人,居然還搖晃了兩下尾巴,然後晃晃悠悠地站起,伸出舌頭舔主人,卻在沒夠著主人鼻子時,頹然倒地……這可讓盧家驊失聲痛哭。無論範芸他們怎麼勸,也勸不住,於是眾人哭作一團。

片刻後,盧家驊不知哪兒來的一股邪性勁兒,突然站起:“操他媽的,別哭了!要奮鬥就會有犧牲!走,幫我把它埋了去!這他媽的仇我要不報,誓不為人!”

“它還沒死呢……”範芸帶著哭腔說。盧家驊並不說話,隻是起身四下看了看,然後找到一塊牛頭大小的鵝卵石,搬起來朝契卡頭上用力地一砸。契卡哼都沒哼一聲,隻是痙攣地踹了一下腿兒,一命嗚乎了。

盧家驊不讓人幫,自己抱起契卡,朝山腳走去……

和煦的風吹著。幡會的盛況像延續的慶典,在山區的土路上展開。

呂汝泉知道,在未到啟莊前”幡會不會有什麼新鮮東西了。應當用這個時間和兒子說說話了。有太多的事兒需要打探打探了!他朝兒子望去,成剛正在路邊一塊突兀的石頭、上選景照相,鏡頭正朝著自己所在的方向呐。他朝兒子揮了揮手。兒子照完相,就站在路邊等他。他們終於走到一起了。

呂汝泉帶著滿臉關切的神色看著比自3還高的兒子,問:“你奶奶、媽媽還好吧?”

“都不錯。隻是您瘦了。”他似乎很明白爸爸的々思,“照我看,您還得在這個山構裏避避風頭。形勢很嚴峻。”

“是嗎?講講看,”他裝作隨隨便便坶間。但心裏卻覺得慚愧:過去曾那麼反感兒子熱衷小道消息,如今卻也覺得不打探就成睜眼瞎了!小道消息,竟成了生存的必須!嘿,他苦笑著晃晃腦袋。

成剛笑了笑:

“‘山中方數日,世上巳千年’呀!您在這兒可箅是躲了大清靜了!您是不是連個電話也不給朋友打?城裏來的鬼輝也不接?聽說毛主席就是這個策略,乘著專列,天南縛北劉入無人之境,惟其如此,方可運籌帷幄……”

呂汝泉打斷他的話,辯解說深山裏連電也沒有,打個電話得跑出五裏多地,犯不上。

“聽說是3月18號,總參謀長羅瑞卿不服批判,有理又說不清,隻好跳樓(呂汝泉插話:這我知道了,別說了!)《二月提綱》被批判了……”

“這我也知道了。”

“現在的形勢是急轉直下,”兒子說。看來他對事態的發展有相當的研究。因為從他嘴裏排列出來的日期像一條環環緊扣的鎖鏈,將愈來愈緊張的事態叮當作響地帶了出來:

張春橋在4月初拿出批判《二月提綱》的稿子,要起草一個批判並撤銷《二月提綱》的通知。……還有報社,已經被部隊軍管……

“哦……剛才衝會那小子,你說他爹非同小可?那小子的爹是誰?”

“我光知道他爹的官不小,據說是和江青那些“左派”有點交情……”成剛把和盧家弊認識的經過略講一番。

“對了,楊豔的事情怎麼樣?學校裏給她重新做結論了嗎?最近因為和郭亦銘打交道多一些,總聽他念叨楊豔的事兒!”呂汝泉似乎不願再聽那些讓他心煩意亂的話題。

“學校倒是在布告欄裏貼了張告示,說經過調查,楊豔並沒有那些杜撰的出身故事,說這也是階級鬥爭的反映,希望廣大革命師生提高革命警惕,不信潘,不傳謠,抵製謠……還有什麼打擊傳謠者……之類的……”

“楊豔高興了吧?”

“她?!我看她像是在鹽水裏泡過三次、冷水裏浸過三次、火裏烤了三次似的,對這一切都無動於衷,挺冷漠的……”

“哦,總還是去除了一個緊箍咒吧。”

那場小小的勝利極大地鼓舞了耍幡的後生和各個戲耍班子。鑼鼓敲得更響了。嗩呐吹得更歡了。秧歌扭得更帶勁了。太平鼓的鼓點子更齊了。掌聲和喝彩聲此起彼伏。即將進入啟莊時,迎幡的人們站在啟莊的製高點的平台上點燃了鞭炮。頓時,脆亮的麻雷子、炒豆般炸響的小鋼鞭,帶著不同節奏轟鳴的二踢腳還有那伴之而起的藍色霧靄,把個啟莊猶如置於仙山瓊閣之中,縹緲別致。

晌午時分,耍幡的隊伍進了村。整個村子蹣跚著酒肉的香氣。那是迎候耍幡的豪傑們的太平酒。舉行了短暫的歡迎儀式後,所有天兵台參加走會的人,都被瓜分到啟莊的鄉親們的家裏去饕餮。而那些耍幡好漢,不在這裏喝醉,是離不開桌的。像石泊泉、崔老凡這樣的幡會組織者、教頭,這些舉足輕重的人物,更是要被灌個爛醉如泥。場院裏已是人山人海。無論樹上還是牆頭上,還是麥垛、土堆上,都站滿了大人小孩。畢竟,這深山裏每年一次的活動,是鄉民們人格力量的流露。這是令全村人不能在家坐住半晌的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