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真傻,哭啥哩!哭得像個婆婆,可不好看哩!
我說,我不哭,不哭。我不做婆婆。
從沒想過,在窗外白蘭花開的日子裏,我心裏也有一枝花在悄悄地開放,是為他,為坐在前邊的他。隻是他不知道。
但我知道,他也一樣。因為有那麼一日,他扭轉頭跟我說:
“知道麼,你就像窗外的玉蘭花。”
“真的麼?我像……”我心裏好歡喜,真願是白玉蘭花,哪怕是一瓣也好。
“一點也不美。”他笑了,眼裏閃著讓人摸不透的光。
可我卻氣了。哼,敢說我的玉蘭花不美!哪個說它不美,我就惱誰!你也不例外。還笑呢,不理你!
“不好看但能給人好聞的香味,我喜歡!知道那個詞嗎?叫啥來著……‘樸實無華’!自然是一種美,多好啊!我就喜歡!”
“真的?”我緊緊盯著他秀美的臉,卻發現他正入神地望著我,我的臉一下子變得好熱好熱,興許像一隻熟透的紅蘋果。
我像白玉蘭花。他說的。
我歡喜了好一陣子。隻是當我再望窗外的白蘭花時,它卻一日比不上一日了。
那日,上語文課。不知咋的,老師說要練分角朗讀,就讀《漁夫和金魚的故事》。
他做漁夫。
沒想到,我是老太婆。漁夫的老太婆。
大夥兒都背著我笑了。他們說,老太婆這角兒最配我這土冒兒了,又窮又毒,害了漁夫。做老太婆的土冒兒不配做漁夫的俊男孩。
我想大聲地哭,可我沒哭。也許他們是對的。我不夠格跟他在一塊,因為我是農家女孩,一年到頭隻有土布褲兒,花布衫,幹活日頭曬多了,生得黑,我沒有牛仔褲、T恤衫,沒有閃光的皮鞋,沒有弄白皮膚的霜。我著實是個土冒兒。我是醜小鴨。
我決定我的日子裏將再次隻有白蘭花。每日下了課我便躲開他。隻是逃不是好法兒,他還是逮住了我。
那是一個很熱很暗的下午。
教室裏隻有我,隻有我在傻傻地看玉蘭花。
他在我後邊走了過來。
“這些日子下了學老找不著你,有啥事嗎?”
“沒……不……家裏有點事……”我驚了,想站起來走出教室,隻是不知為啥兩腳卻沒動。
“出啥事了?”他的臉總是那麼地好看。
“沒……隻是小事,不打緊。”
“明兒是啥日子?記得嗎?……你的生日哩!”他遞了張卡給我。
我的生日?我隻是不經意中跟他提過,他竟記得。我好開心,伸出手想接卡。
“嗬嗬嗬,瞧,土冒兒過生日有人送卡,真不配!”
“噓!小點聲……別給她聽見了。”
窗外有人!有人在偷聽!
我沒接他的禮物,轉身跑掉了。
我見著他秀美的臉變得灰灰的。他一定好傷心。我不想這樣做的,隻是我沒有辦法。
那夜下了好大好大的雨。我想,定是天在為我流淚,為他流淚。我心裏像刀割地痛。我好後悔,我決定跟他說對不起。不管怎樣!
隻是第二日,我見不著他,他沒來上課。我卻見著窗外的玉蘭花兒落了一地,白白的花兒陷在泥裏,變得黑黑的。我不信,我的玉蘭花兒會永遠地遠去,便狠命地找啊找啊,終於在密密的葉子中找著了一朵,最後的一朵。可我卻看見花瓣上掛著晶寶的水珠。不,不是水珠,是淚!我的玉蘭花也流淚了。
隻有一朵玉蘭花的日子裏,我不再有他。每日下了學他總離我遠遠的。我知道,他不再喜歡我了。這不怪他。
隻有一朵玉蘭花的日子,我接到了一封信。他給我的信。他說,我不怪你。或許離你遠些,你會好受點。那就離你遠些吧。隻是我會永遠記住你。願你也永遠記著我。
他不怪我。這是他說的。
他會永遠記著我。這是他說的。
我的淚又忍不住掉下來。
會的,我會記著這白玉蘭花飄香的日子。記著白玉蘭花飄香日子裏的他。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