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的時候,每個人都期待著會有奇跡的發生,也許下個時辰,也許明天,也許下個月,就能捉到鳴風魚。
當光陰無情地奔流而去,慢慢地,所有人的希望漸漸變成失望,到最後,已經沒有人相信真的能捉到鳴風魚。
這也意味著,每過一天,楚越就越來越臨近死亡。縱然寒毒已經減輕不少,縱然晏懷風日日幫楚越舒經活血,活動筋骨。
卻始終不能阻止他因為無法運動而日漸萎靡。開始的時候,楚越偶爾也會流露出難過是神色,到最後反而不再糾結。
麵對晏懷風,他最大程度地保持愉快的表情,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愁雲慘霧,甚至反過來安慰對方。
兩個人之間開始呈現一種詭異的平和,明明心裏都知道,生離死別就在並不遙遠的前方,死亡的陰影一直都籠罩著他們,卻偏偏隻能微笑著抱緊彼此,輕聲軟語,就好像還有地久天長一樣。
晏懷風找來各地的地方風物誌,開始不厭其煩地念給楚越聽,江南的煙柳畫橋、大漠的風舞狂沙、蜀中的險峻奇巧,沿海的波瀾壯闊,一遍一遍地念。
他總說阿越,等你好了,我們每個地方都去轉一轉。楚越就微笑著答應。
而大部分時候,他們不再說話,隻是久久地凝視著對方,好像這樣看著,就能不失去彼此。
隆冬時節,帶著露水的新鮮草藥必然是沒有了,林獨影讓手底下人做了個暖房,將楚越要用的藥草移植一些種在裏麵。
整日裏碳籠子熏著,溫度雖夠,不見光不見露,這藥草也不免蔫蔫的。
好在寒潭之水從不結冰,雖然哪怕結了冰,以晏懷風的性子,必然也要把它鑿裂了為止,不過少些麻煩終究是好的。
昨夜裏一場大雪,早上起來到處都是紛紛揚揚的一片,一眼望去四處都是白茫茫的,看久令人頭昏眼花。
桌上的藥碗裏散發出清苦的藥香。
揭開左臂上的繃帶,晏懷風拿出一把小匕首,在左臂上頭剛剛有點癒合跡象的傷口上毫不猶豫地用力一劃,鮮紅的血液立刻冒了出了,順著手臂落到藥碗裏,一霎兒不見了蹤影。
晏懷風皺了皺眉,忽然又狠狠劃了一道,任由大量的血從傷口上溢出來,一直不停地落到碗裏去。
摘星推門進來正好看見這一幕,立刻摀住了嘴,「少主,你幹什麼!哪兒用那麼多血!」
晏懷風並不抬頭看他,若無其事地將匕首一扔,也不去包紮,平靜地說:「說不定以前血用得太少了阿越才好不起來,我多加點試試。」
說著端起碗就要走,走了兩步看到滴落到地板上的血跡和臂上的傷口,想到楚越必然會發現,這才回頭草草包紮了幾下,把袖子擼下來遮好。
摘星攔在晏懷風麵前,「少主!你清醒一點!楚公子的傷不好不是你的緣故,你就算流幹了身上的血,他也站不起來!」
晏懷風冷冷地看著摘星,過了好一會兒,忽然別過頭去,頹然道:「我知道,我沒瘋。」
「少主……」
「我隻是想試一試,說不定有用,那不是很好麼。」晏懷風低聲說著,繞過摘星,小心翼翼地端著藥碗去看楚越。
房間裏安靜異常,這一年來楚越已經習慣了早上的藥和晚上的運功,這個時辰一般來說應該醒了。
今天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晏懷風疑惑地往床裏張望,影影綽綽的一個身影,看不清楚醒著還是睡著。「阿越?」他叫了一聲,把藥碗擱到桌子上。
那藥裏的血腥味非常濃了,連顏色都變得有點泛紅,然而現在他顧不上楚越會不會發現這個。
因為楚越沒有回應他。
晏懷風又叫了一聲,「阿越?」
依然沒有聲音。
晏懷風急了,三步並作兩步跨到床邊,一把掀開床幔,楚越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閉著眼睛,看上去像是還睡著。
晏懷風心裏一緊,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楚越的胸口,這才鬆了一口氣。還好,體溫雖低,至少沒涼,心也還在跳動。
他剛才有一瞬間真怕楚越不是睡著了,而是已經……
「起床了,小懶貓,不想喝藥也不能裝睡,嗯?」晏懷風忍不住笑自己又疑神疑鬼,捏了捏楚越的鼻子,叫他起來。
楚越一動不動。
「阿越,別裝了。」晏懷風嘴裏說著,已經隱隱察覺不對,楚越不像是會開這種玩笑的人,可明明看上去像是睡著了,怎麼叫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