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您看!”朱利亞諾扯了扯母親華美的輕紗衣袍,“那位女士好奇怪啊,現在已經是獲月,她卻戴著狂歡節的麵具!還有,她為什麼打扮得那麼漂亮?她要去參加宴會嗎?”
母親匆匆瞥了窗外一眼,白皙的臉上露出混合著驚恐和厭惡的表情。
“別看!”她低聲嗬斥,“那不是什麼正派人!”
“可是她穿得不像是……”
馬車經過華服女子跟前,朱利亞諾這才看見,除卻全身上下奢華的裝飾外,女子腰上還佩了一柄樸實無華的長劍,黑色的劍鞘,懸在一條點綴著珍珠的腰帶上,兩者形成鮮明的對比——就好像美麗的上城區同破落的下城區一樣的對比。
女子望著粼粼行來的馬車,提起裙子,向車上的母子行了屈膝禮,姿勢優雅完美,不輸給任何名媛淑女。當她抬起頭來時,朱利亞諾分明看見,那雙漆黑的眼瞳中帶著深深的笑意。
母親“砰”的一聲關上窗戶。
“母親,我好熱!”朱利亞諾抱怨。
“忍著!你是個小男子漢,難道連這點苦都吃不了嗎?”母親煩躁地搖著扇子。
朱利亞諾咬著嘴唇。他明白母親是因為那個華服女子才生氣的。但,為什麼呢?母親難道認識她?她戴著麵具,母親如何辨認出她的身份?為什麼一位淑女要佩劍?為什麼母親會這樣生氣?
朱利亞諾坐在封閉的馬車裏,同那個驚鴻一瞥的奇異之地隔絕了。不多時,他聽見了城門打開的聲音,這代表他們已經出了城。離開梵內薩,母親才再度允許他打開窗戶透氣。獲月的郊外田野美不勝收,可朱利亞諾滿腦子都是下城區那位華服女子的身影。他不敢詳細詢問母親,怕再度惹母親生氣,於是,當他們抵達鄉下避暑別墅的三天後,朱利亞諾將自己的發現偷偷告訴了他的家庭女教師。
“那不是什麼名媛淑女,朱利亞諾。”女教師壓低聲音,表情神秘而詭異,“這種事我本不該告訴你,不過作為梵內薩人,你遲早都會知道。你看見的那個女子是一名刺客。”
“刺客?”這個名詞對七歲男孩來說很陌生。
“就是殺手,受人雇傭而去殺人的人。”
“殺人!”男孩被這個可怕的詞嚇了一跳,“可殺人不是犯法的嗎?為什麼那個女子……那個刺客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動?她不怕被守衛抓住嗎?”
“我的小少爺,雇兇殺人的確犯法,但在梵內薩,在約德諸城邦,又是另一種情形了。以後有機會的話,我會詳細說明,但現在你還不適合知道這些。我隻能告訴你,但凡那些不在狂歡節的日子裏帶著狂歡節麵具,穿著華麗,攜帶武器,成日遊蕩在街頭的人,都是刺客。他們自稱‘緘默的紳士和淑女’,專門幹收人錢財,替人消災的活兒。朱利亞諾少爺,你是個正派人,千萬不可同他們有所接觸。不過,你也要學會防範他們……唉,我在說什麼呢,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女教師笑了笑,繼續同朱利亞諾講解帝國語的一個晦澀的語法問題。
後來,這位女教師不告而別,據說是“回老家結婚”了。等朱利亞諾的年紀再長一些,他才明白,女教師大概命喪當時的大瘟疫,所謂的“回家結婚”,隻是母親安慰他的一個藉口而已。
關於那位女教師的記憶逐漸從男孩的腦海中淡去,但她那番有關刺客的話語卻一直深植於朱利亞諾心底。他第一次遇見刺客,是在梵內薩白日的街道上。他常常想,隻要還生活在這座城市中,隻要還行走在街道上,總有一天,他會再度遇到他們。
因為刺客的故事總是開始於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