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彬扔下台球杆,交給了別人。他帶著鐵拐來到了樓下,在更衣室裏將自己脫得溜光,二人進了浴池。浴池裏人滿為患,三個梅花式的池子是碧藍的池水。一個池子是涼水,一個池子是泛著浪花的池水,另一個大一點兒的,則是恰到好處的溫水。
天花板是立體的藍天白雲狀,地麵是不同色澤的防滑大理石,而水池是仿真瑪瑙石。池子的對麵靠牆一側是半透明的玻璃隔成的淋浴間,名牌的水龍頭灑著涼熱自如的溫水。而稍遠處,則是泥療、石療、蒸汽療室。
紀彬所謂要讓他考察的是在水池和桑拿間那塊空餘的地帶,排成兩行的搓澡師傅。14個搓澡師傅此刻忙得不亦樂乎,紀彬說的是兩個剛來的。在這裏就業的搓澡師傅,按要求必須是揚州的,因為揚州的搓澡師傅是這個行業的名牌。
洗完了,蒸完了,鐵拐開始“考察”。這揚州師傅就是名不虛傳,兩個手指夾著毛巾手腕上一纏,在鐵拐的光身子上一陣遊走。搓澡的同時,竟使他有了按摩的感受。緊接著,鹽水、浴奶一起使用,讓鐵拐來了個遍體通泰。
不可否認,在這種環境下,在紀彬的熱情下,鐵拐的心情輕鬆了不少。
“不錯,不錯!”洗完了,搓完了,鐵拐沒忘記他的任務,他連聲稱讚。說起來,鐵拐是這行的行家,他開的也是浴池。當然,他那是個普通型的浴池,兩相比較,他稱讚這裏的搓澡師傅的話是發自真心。
看鐵拐緊皺的臉皮有些放鬆,紀彬帶他出來換上真絲的睡袍,二人上了二樓休息大廳。在這裏,紀彬喊了聲:“來人!”
早有一個小服務生跑來,他畢恭畢敬地站在紀彬的對麵問道:“紀總,有什麼吩咐?”
“找個漂亮的小姐,給我這位哥哥揉揉腳。”
不一會兒,一個年輕的姑娘拿著一個小凳坐在了鐵拐的腳下。姑娘的年齡不大,但手上的力道不小。她在鐵拐的足底運足了功力,讓鐵拐在一陣疼痛之後,有了一種特殊的渾身放鬆的感覺。
紀彬在棋牌室等他,而且沏了一壺碧螺春。
鐵拐一輕鬆就忘了人生的險惡,忘了還有公安在等著他。那個小姑娘在給他做完了足底按摩之後,鐵拐乘她轉身之際,他那力道很大的雙臂一個摟著了她的細腰,另一個在她身上遊走。小姑娘有點兒不堪忍受,眼淚奪眶而出。但麵對的是紀總領來的客人,她哪敢聲張?隻是利用靈巧的身段在鐵拐費力爬起的當兒,脫身跑掉。
服務生過來,招呼鐵拐道:“先生,紀總有請!”
“我還當他不管我了呢!”鐵拐大咧咧地在服務生的攙扶下,來到棋牌室。
這裏全是藤椅,經過高溫浴蒸後,人們坐在上麵有一種清涼的感覺。紀彬再一次地熱情招呼道:“來,來喝杯茶。”
不知什麼時候,柳心如也過來了。她坐在紀彬一側,看到鐵拐走近,她站起和鐵拐打招呼:“怎麼沒把嫂子領來,一塊來玩多好。”
“我找彬哥有事,她來不方便。結果事沒說,先享受上了。”鐵拐實話實說,也想把今天的事引向正題。
“說什麼,車到山前必有路。世上本無事,杞人自擾之。”紀彬來了個高難度的。鐵拐雖然聽不懂,但他還是想了想,意會到紀彬是說他無事找事的意思。想一想,可不是,唐丙的殺人,又不是他殺人。他充其量不過是叫他去“教訓教訓他”!這“教訓”二字就看理解了,另外,還可以不承認嘛!唐丙說是他叫去的就是他叫去的嗎?鐵拐這麼一想,他的心情可就開朗多了。還是紀彬是高手,這事還真就不能挑明了說。他看了一眼紀彬:紀彬長眉銳目,肩寬腰闊,雖然是睡衣,仍可看到他發達的胸肌,小缽一樣的手掌。抓起茶杯遞給他茶水的同時,他感到茶杯小了不少。而他的眼睛裏射出的目光寒冷如水,鎮定自如的同時,也讓人不寒而栗。
作為一個江湖梟雄,在那麼多的混混中脫穎而出,尤其是在春江這麼大的一個都市裏,不能否認紀彬的獨到之處。鐵拐心中也是暗暗慚愧,他不想說了。
紀彬又招呼一聲,服務生拿上來一個棋盤。紀彬說:“來來,咱倆來個三局兩勝。完事,咱們再吃飯。”
鐵拐棋術不精,他想推托,柳心如說:“鐵拐哥,我幫你。”
為了不掃紀彬的興,鐵拐擺開了車、馬、炮。
這間棋牌室是休息室的一間。它寬大而暢亮,所有的人都幾乎穿著睡袍,赤腳裸足在藤椅上鬥牌對弈。身邊有服務生給客人沏上一杯香茶,也可斟上一杯咖啡。所有的環境都是那麼優雅有品位。
紀彬橫炮、跳馬,出車,占領楚河漢界,幾個回合就占據了棋盤上的主動。鐵拐不善棋,柳心如又是隻會說不會練。很快他們就分出了勝負,紀彬哈哈大笑:“哥哥,這玩意兒可不是麻將,輸就是輸,贏就是贏,沒有什麼運氣的成分。靠的是你的智慧和你的棋藝,看三步的自然會贏你看兩步的。你現在充其量隻能看兩步棋,對於下一步你怎麼走,你根本就不知道,你焉能不敗!”
“算了算了,鐵拐兄難得來此。你打電話把嫂子叫來我們一起聚一聚,給鐵拐兄開開心。”紀彬吩咐柳心如。
“不行不行,她得看店呢!”鐵拐說。
“也是!”紀彬想起,“那就咱們,不找外人,兄弟喝個痛快。”
他們下樓穿好衣服,就在新世紀的餐廳,要了一瓶酒鬼酒,點了幾個菜。柳心如作陪,三個人開始推杯換盞。
紀彬看不起一般的地痞、無賴,像薑園這樣的混混隻能是鐵拐收容,紀彬是不屑一顧的。他手下的來福、李濤要放在古代,那都是武藝精湛的鏢客,一般的混混,幾個回合下來就得落花流水。他們懂人情、懂紀律,有禮貌、有教養,是個令人生畏的團隊。他們像走鋼絲一樣,踩著法律的邊緣,策劃一場又一場有針對性的行動。他們和薑園不同的是,他們決不胡作非為,決不下意識地惹人生厭,無目的地惹是生非。他們是謀而後動,為成就而動。
但紀彬對鐵拐還是高看一眼的,他是流氓的頭,他有統禦流氓的辦法。紀彬和流氓的交往到他這一級就為止,抓住了流氓的頭頭還怕抓不住流氓嗎?
因此,紀彬用酒鬼酒來招待他。他給鐵拐斟滿,端杯說道:“不要慌,彬子既然交了你這樣的朋友,就永遠是你的朋友。能幫忙的我從來不推脫,幫不上的我也不許願,因為那會耽誤了你的事。我這裏隻能告訴你一句話,你交上彬子永遠不會後悔。”
鐵拐哪兒會說這樣的話,但他可以被這樣的話感動。他和紀彬碰杯後,仰頭一口喝幹了這杯濃度極高的酒。
柳心如在旁倒酒,不時也在兩個男人之間平衡著。她很精明,在場合上她決不會犯林麗麗那樣低級的錯誤。需要喝的時候,她會大杯地替紀彬喝掉整杯的酒。而不需要的時候,她隻是在舉杯的時候往她性感的嘴唇上輕輕一沾。
一瓶酒幾乎是被紀彬和鐵拐兩個人喝掉的,酒酣耳熱,鐵拐眼睛有點兒發紅。紀彬說:“酒就不喝了,一會我陪鐵拐兄看回二人轉。大長的夜,我們好好消遣消遣。”他也怕鐵拐喝多,他知道這樣的人喝多了,就是惹事的開始。
鐵拐現在還清醒,他看紀彬如此,也就不主張再喝下去:“那好,我們今天就到這。明天,我請你們。二人轉就不看了,我出來時間太長。”說著話,恰巧鐵拐手機響了。電話是楊梅打來的,她讓鐵拐回去。這正好是個台階,鐵拐就要告辭。紀彬也沒強留,他和柳心如將鐵拐送到門口,交給了來接他的司機,和他揮手再見。
鐵拐打著酒嗝,用一根牙簽剔著牙,讓司機往回開車。
車近平康,已經看到平康的廣告了。迎麵一台三菱吉普停在了他捷達王的麵前,鐵拐正要發作,吉普車上走下了相平。別人不知道,可鐵拐知道這是春江市的刑警支隊長。他什麼也沒說,乖乖地下車在相平的麵前伸出了雙手。
3
趙立有在劉寶的水晶宮安排了一桌豐盛的酒筵,他要招待紀彬,感謝這山莊出事的過程中,紀彬的仗義和援手。
紀彬沒有推辭,他帶著柳心如和他的四個小弟準時赴約。
劉寶的水晶宮,坐落在黑水路距三道街不算遠處,和紅霞路遙遙相望。它是一個四層建築,一層是桑拿,二層是歌舞廳和餐廳,三層、四層是包房。劉寶歲數不大,出道較晚,已能具有這樣的一個規模,應該說是很不一般的。
趙立有在餐廳訂了一個大桌,看到紀彬走近,他問道:“大哥呢?”他問的是智得昌。
紀彬回答:“大哥業務上有個應酬,他不像我,逍遙自在王。”
趙立有稍感遺憾,他是滿心希望智得昌能到場。現在沒辦法,看來隻能和紀彬說了。
不過,這樣也好。趙立有心裏想!他畢竟和紀彬熟,和智得昌沒什麼交情,就是通過紀彬有一麵之交。通過紀彬來辦,有些事也能踏實些。
在酒筵開始前,趙立有向紀彬全盤托出了他的想法:“彬哥,我原來想叫大哥來,是有件事要和你們兩人商量,現在看來隻能和你說了。”說到這,趙立有停了停,看了看紀彬的臉色。
紀彬說:“有事你就說,能辦我就給你定,不能辦我回去和大哥商量。”
看紀彬如此說,趙立有說道:“彬哥你知道,這次山莊出事,不花不花也得出點兒血。而現在年關將近,我這手頭特緊……不管是二分利還是三分利都行,我以山莊的所有手續、證明作抵押。三個月後一定償還,到期要有閃失,山莊就是大哥和你的。”
紀彬沉思了,趙立有開的條件不錯,很有利。三分利已經是高利貸。至於欠賬,他紀彬是不怕的。他給別人要賬要了多少?何況趙立有還主動提出用山莊做押。那是一片多麼好的山水,如果在那裏搞房地產開發,背山臨水建上幾十幢別墅。在春江,一定會成為有錢人追逐的黃金房產。
他問趙立有:“你得用多少?”
“我先用一百萬!”
一百萬?紀彬心中閃過一陣狂喜。如果僅用區區一百萬就將那片山莊搞定,那可是新世紀的新成就。紀彬心中已經默許,可他還是裝出一副很為難的樣子:“這事我可做不了主,你看我們新世紀買賣做得不小,但開支也是不小,人吃馬喂也剩不了多少。我將你的意思說給大哥,讓大哥來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