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到社,同人方為學習,集會討論,所遇之人殊少,僅與曉先談曆史編輯事有頃。
周揚送來在文代會上之報告草稿,囑閱看提意見。文甚長,看三小時而畢,意與喬木之稿相近,而表達遠不逮喬木。餘僅為改尤為別扭之少數語句而已。前日在懷仁堂遇喬木,渠謂渠所擬稿不欲在會上講。餘言如此報告,聽者有益,不講可惜。今日順便告周揚,重申此意。
夜間王劍三來訪,渠來參加文代會。談一時而去。
二十日(星期日)晨仍至社中。文代會籌備會囑餘在大會上發言,餘擬靜居半日以起稿,無非談語言問題。下筆不順利,僅得其四分之一耳。
午間愈之作東,宴老友於全聚德。餘以外,到者有予同、望道、紹虞、光燾、振鐸、劍三、雪村、伏園、薰宇九人。縱談為快,亦殊難得。餐畢遊頤和園,步行過長廊,然後雇舟行後山澗中,於諧趣園登岸,即出。園中木樨盛開,濃香四溢。複遊西郊公園,出園已六點。
邀劍三到餘家小飲。談文藝界情形,談青島解放以前情形。八點半,劍三去。
廿一日(星期一)續寫稿,仍不順利,遲滯如是,良可歎。燦然、彬然皆來閑談,皆及文叔,謂不妨更其工作,請渠改稿而不複參加小學語文之編輯,緣渠實憚之。二君並勸餘減少辦公時間,多事休息。餘看稿改稿已成習慣,休息無所事事,亦甚無聊也。
下午到社,晤安亭,共談一時許。多數人往我署聽克寒作傳達報告,未晤。在室中繕寫已成之稿,晚餐後示至善。至善指出一點不妥,即改正之。
廿二日(星期二)晨間續作昨稿。文叔來,談不願複為小學語文,餘告以大家同意,今後請與餘分任改稿之事。
十時接文聯通知,謂九時開文聯全國委員會。通知為收發室延擱,故已後時,即與伏老、克家偕往。會所在東四三條,周揚方報告此次開文代大會之意義,繼之通過主席團名單,文聯與作協章程之草案,預備在大會提出者。大會以明日始,至下月六日結束,中間各協會分別開會。會期如此之長,實覺可畏,餘不能每會必到也。
返署進午餐,酣睡一覺,醒來仍不爽,即憚於往社中,勉強執筆屬稿。迄於傍晚,發覺所寫不合,並昨日所成稿一並刪去,兩天工夫等於虛耗,而頭腦昏昏,全身困乏。每作一文即時時刻刻思之念之,此習近來越甚,而身體精力不足以副之,遂成苦事。
廿三日(星期三)九時至懷仁堂,出席者列席者將八百人,此外尚有旁聽者,餘認識之人不滿一百。郭沫若致開幕辭,繼之工會方麵之賴若愚、解放軍方麵之傅鍾、民主青聯方麵之胡耀邦相繼講話,最後為德國來賓某君講話。十一時即休會,餘深幸其為時不長。
三點再至懷仁堂,聽周總理報告。主要部分即為過渡時期之總路線及據此總路線應有之方針任務,與前此所聞大略相同,最後一部分述其對文藝界之個人意見。散會已七時半。
至善告餘,民主青聯將派渠參加赴朝慰問團,已答應。餘亦讚成。此次將派出四千人,其半為文工團。為期兩個月,以下月上旬或中旬出發。
廿四日(星期四)今日未往開會,緣周揚之報告已觀其原稿,可不聽矣。
八點半開署務會議,討論明年財務計劃及基本建設計劃。繼之討論各單位增產節約問題。下午到社,來談者不斷,擬續作稿子,僅得數行而已。
夜間接至誠電話,告墨以今日動身,明晚當往車站迎之。
廿五日(星期五)九時至懷仁堂,仍為文聯之大會,梅蘭芳、老舍、陳沂、蔡楚生、馬思聰、黑丁諸人發言。
下午再至懷仁堂,文協代表大會開幕。丁玲致開幕辭,意頗激動,謂種種學習種種集會,目的唯一,即要求產生作品,其作品為較好之作品。來賓有一德國朋友講話。以下即雁冰之長篇報告。其稿已看過,內容與周揚大致相同,表達方式視周揚為勝。餘仍想餘之文稿,得句即書之,亦不甚順利。
回家飲罷,偕至善、鳳祥至車站迎墨。車準時以八點五十四分到。墨於車窗內招呼,我等一望而見,即偕歸。墨談三官結婚情況,又談姚澄品質頗佳,毫無習氣,演藝甚不壞,本不識字,現已能看書寫短文雲。墨於劇團中看他們過集體生活,排練演戲,深感興趣。於婚宴中墨為致辭,謂大兒子結婚之時亦有許多青年在一起,而歡快遠不逮今時。今時有此歡快,不能不感激黨與毛主席。此誠實感,深受來賓讚許。
廿六日(星期六)今日開小組會,地點在貢院直街黨校,距我署甚近,步行而往。共分十組,餘被編入第三組,組長為靳以與沙汀。上午為閱讀文件,餘乃重看雁冰之報告一遍,覺此稿於文學創作、文學批評各方麵談之甚周密,亦複可佩。魏金枝、王劍三同組,偶與閑談。下午不擬再往,即向沙汀請假。
返署,克寒來談。謂董純才托其轉詢,教育部有意調餘為副部長,主持教材之編輯工作。如餘同意,再設法謀其實現。餘即表示不欲。餘主教育出版社,實感為力不及,深冀其移歸教育部主管。今彼無其人選,乃思移餘入教部。餘不能因名義之變更,實力即見充盈。餘固無完全脫離教育出版社之想,第求縮小工作範圍,限於看稿改稿,社長與總編輯之名義雅不欲居,至於改入教育部,更非所願。餘自知與出版工作尚相近,頗思於各個出版社在編輯工作上略有所助,他亦無甚可為。餘請克寒以此意答謝董純才,克寒謂且轉告再說雲。
午睡起來續作昨稿,迄於放工僅得千言。邊寫邊改邊謄,其方式殊不佳。
徐悲鴻患中風,以今晨逝世。二十三日上、下午,渠均來開會,登台為執行主席之一。二十四日即中風。渠此病前已發過,醫治久之始愈。今次再發,遂成不救。
廿七日(星期日)至署中續作文稿,至十點半完篇。斷斷續續為之,曆八天,至不順利。作文成苦事,殆以此次為最。論其內容,均為平時常常想及之意思,論其長短,不過四千言耳。謄錄畢,心頭一鬆,可以丟開此事,不複想矣。
廿八日(星期一)上午在署改本國地理稿一章。此稿交來已數日,因開會作稿而延擱。
下午三時,偕愈之至美術學院,吊徐悲鴻之喪。一堂殆三四百人,儀式簡單而莊嚴。餘念此人於廿三日參加文代大會,與社會關係甚密,兩日而後,即與此世無關。此際大家集會公祭,與彼毫不相幹矣。此是生物之悲哀,殆永遠無法可解者。
廿九日(星期二)續改本國地理稿。下午到社,與安亭略談社事,仍複改稿。
高覺敷、許傑來訪,二人係來教部參加師範教育會議者。高近見我社新出之師範學校用心理學教本,謂甚不合用。餘詢以是否謬誤甚多,渠則謂多人分編,全書無體例,又不顧學生之年齡特點,強拉蘇聯書中材料以予之,學生讀之勢必茫然,教師恐亦難於講授。高之言甚是。餘前為此稿修潤,總覺其說不明白,令人似懂非懂,而教部主有勝於無說,定欲出版,實則有等於無耳。此類事所見不同,亦餘憚於此事之一因。
三十日(星期三)晨間續改地理稿。
九點至黨校,今日開文協大會,代表發言。上午發言者七人。老舍呼籲大家多為通俗文藝,天翼呼籲大家多為兒童文藝,皆切時要。餘希望大家多多注意語言,雖亦切要,恐影響不大,唯希轉變觀念而已。其外為振鐸、柯仲平諸君。十二點半返署,飯罷晝寢。
三點複開大會,發言者馮至、何其芳、胡風、黃藥眠、曹禺五人。何、胡二人信口而談,占時頗長。後聞代表中有人謂,發言固為與會者之權利,然亦當顧及聽者之利益,此言可覘群眾之反映。
回家晚餐,七點半至青年宮,音協舉行觀摩會,專請文代大會代表。節目凡十五,均不壞。
十月〔略去二天〕
三日(星期六)上午九時,文協仍開大會。丁玲首先發言,談“體驗生活”。渠謂此語已為文藝界所習用,然須究明其義。非緣作家於生活初無所知,於是投入生活,酌取一些,以為寫作之本錢,且將由此而成書,而立作家之名。據渠之見,作家固宜“落籍”於生活之中,與群眾同其呼吸,同其脈搏,初無著書立說之意,而有堅決鬥爭、爭取美好生活之心。夫是之謂體驗。能若是體驗者,當必有較好之作品出其筆下。又謂時至今日,群眾對於作家之尊重,為古所未有,作家創作之條件,亦古所未有,誠宜各自奮勉。丁玲感情甚充富,其思致亦不落套,餘所深佩也。次之陳荒煤發言。陳主文化部電影局,極言電影之重要,電影劇本之缺乏,請文學作家共同關心此事,試為電影劇本。次之為蕭三、章靳以發言,十二時散。
至善將於明日登程,行裝已準備就緒。
四日(星期日)九時仍開文協大會。荃麟作總結,大致謂今後文學活動將環繞著總路線,為實現社會主義而奮鬥。所標舉之社會主義現實主義,固不自今日始,蓋於五四時期已有萌芽,而現實主義且為我國傳統之主流。其他談創造人物、選擇形式等事。末言文協今後改為作家協會,期於鼓勵創作,多產作品雲雲。荃麟講畢,通過作家協會章程,又按章程選舉理事,用無記名投票方式。提名八十八人,大致開票結果不會有何變動也。
兩點至懷仁堂,開文代大會。中共中央農村工作部廖魯言作報告。三點許報告中止,共至後園照相。排列既定,毛主席與朱、劉副主席,周總理、陳雲副總理,習仲勳、陸定一、胡喬木、陳伯達諸人偕來。一時掌聲大作,歡呼如潮。諸人坐居中,共照相片。毛主席與諸人徐徐離去,掌聲呼聲又久久不絕。於是廖君繼續作報告。廖君之言分兩段。前一段談農業生產與農民生活。略謂四年來農業生產逐年提高,今年災情雖重,估計仍可達去年之水平。以是之故,農民生活亦逐年有所提高,並分七點指出其原因,列舉其現象。廖君謂據此七點,如雲農民生活不見提高,顯然決非事實。唯更求其提高,則有賴於工業化。第二段談農業之社會主義改造,略謂其步驟為互助組而生產合作社,而集體農莊。農業不改造,即不能與工業化適應;改造又不能急躁,於其過程中必須保證產量之不斷提高。須示農民以良好之實例,使農民在自願之基礎上,逐步走向社會主義。
到家後半小時,墨自車站送至善動身回來,盛言歡送情況之熱烈。
五日(星期一)九時至懷仁堂,開文代大會。丁玲以作協代表之資格發言,大致與前日所談相近,勸大家改變生活方式,勿拘拘於小圈子,又謂文藝首在創造人物,使人物活在讀者心中。又謂作者恐受人批評,不敢於作品中泄露其感情,實則苟與群眾打成一片,個人之感情即人民之感情,則隨意傾瀉,必無錯失。此言良是。丁玲能有灼見,又勇於披露其意見,良可激賞。
繼之,波蘭、捷克、羅馬尼亞來我國之文化代表團團長演說,言皆膚泛。繼之,振鐸代表古典文學藝術研究者,曹禺代表話劇作者,田漢代表劇協,呂驥代表音協,江烽代表美協,王尊三代表曲藝界,戴愛蓮代表舞蹈家,相繼發言,各有中肯語。今日聽諸人之發言,約可知目前文藝界之大概情況。會以午後一點四十分散。
回家進食,趕往署中,續改中國地理稿。社中已來電話催促矣。迄於六點全部改畢。此稿敘述實甚粗糙,餘未能細改。此後尚須反複修訂也。
六日(星期二)九時至懷仁堂,仍開大會。中蘇友協代表李君講話,述文化交流之現況,希望文藝界注意於此,文藝團體俱加入中蘇友協。於是通過兩個決議,一為此次大會對於文藝工作目標之決議,一即所有文藝團體加入中蘇友協之決議。繼之通過新改定之會章,又照章選舉全國委員,凡一百零三人。餘據所提名單一一圈之,大致他人亦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