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一)(2 / 3)

入包進食,吃羊肉。今日共宰三羊,於草地掘穴,置鍋其上煮之,以牛糞為燃料。是名“手抓羊肉”,盤中盛大塊之肉,各人以小刀割下若幹,手執而食之。今日則為我人設箸。肉絕無膻氣,唯甚硬,餘嚼之終不能爛,不敢多吃。本係淡食,今日為我人設醬油。嚐牛奶酒,殊無酒味,所含酒精殆不多。

食罷,複出至包外。同人有試騎者。餘少年時嚐習騎,因請選一老實之馬一試,居然走一小段路。他人有戒心,促餘速下。曹禺試騎最久。旋皆席地而坐,觀牧民舞蹈歌唱,複為摔跤之戲。摔跤,餘係初見,兩人相撲,使對方仆於地者為勝。為此戲者身體皆壯健非常。

將四點,辭別東道主而登車。數十騎飛馳相送,視來時更形歡躍。蒙人好客,善於表其感情,於此可見。

六點十分抵旅舍。餘小睡,乃甚酣,晚餐時由他人喚醒。晚餐嚐大鯽魚,係特往數十裏外捕得者,魚長尺許,大而甚嫩。九點過即睡。

三日(星期四)今日上午休息。餘作書二通,一致亦秀,一致曉風。頡剛來談,言其工作甚忙。詢以何忙,答言三事,一為譯《尚書》為今語,二為答國外學者之來問,三為受北大之委托,為一朝鮮留學生研究朝鮮古史者之導師。此誠忙矣,且關係皆至重,不能草率應付。頡剛又言學術方麵,青年研究者跟不上,大是可慮,亟須培養。今日為此言者甚眾,不唯史學界也。

下午三點,我人與呼市文藝工作者為座談會。一堂集六七十人,彼方以青年男女為多。平羽述北京文藝座談會之大要,彼輩甚感新鮮,恍然於文藝與政治之關係,並不如前此所知之狹隘。老舍與餘談寫作須下工夫練習,雖為常言,似亦動聽者之心。曹禺、組緗、思成、風眠、稚柳各有所陳說。會以六點散。

八點開聯歡會,先為呼市人員之歌舞,次則我方一位吹笛,一位為女聲獨唱。繼之為交際舞。餘觀之有頃,即歸室休息。今日平羽告知,明日下午將動身往滿洲裏矣。

得詩二絕,記之於此。其一雲:“天似穹廬始信然,草原一碧望中圓。臨風呼侶笑相語,到此真知覆載寬。”其二雲:“齊馳群馬如濤湧,套馬男兒若有神。馬欲不羈終就勒,顛騰無奈扣韁人。”

四日(星期五)今日上午有雨,不大。

九點,往參觀奶品廠。此廠建於開國之初,由小到大,今為國內之大廠。牛奶由全盟之公社與國營農場供給。製品主要為奶油、奶糖、幹酪素三種,綜合利用,又有種種副產品,與多種工業有關。我人試嚐其冰棍,其水即奶中濾出之水,食之極甘鮮,大異於一般之冰棍。參觀其車間,入時須穿白長衣,戴白帽,如入醫院然,足須換穿膠鞋,緣地上全濕,不使有纖毫之塵灰飛揚。操作全用機器,總之為分析牛奶之各種成分,並徹底殺菌消毒。奶油既成,切塊包裝,亦用機器。參觀一點半鍾而返旅舍。

午後一點,劉保華書記為我人作餞,又是豐盛之宴飲。三點過,往車站,劉與其他負責人殷勤握別,切囑再來。我人重入車廂,如返其家。車以四點三刻開。餘入睡一小時餘。眺望窗外,盡是草原。聽諸君閑談,聽青年歌唱家唱歌,頗不寂寞。草原全暝,時已八點,到達滿洲裏,則已過九點半。又是黨政方麵多人相迎。馳車到旅舍。餘又獨居一大間。進食畢就寢,已十一點半矣。

五日(星期六)昨聞此間人言,今年此間亦幹旱,草未長發,麥收無望。七月來方得雨,補種青稞之類,冀其有秋。市區人口僅五萬,連煤礦區在內為九萬。

草長之期為牛奶多產之時。今年草未長發,想牛奶必當減產。草長之期須割之以為冬季飼料,草長不好,冬季飼料亦複堪虞。

晨八點進餐後,即驅車往呼倫池,係向南而行。司機言去此九公裏即我國與蘇聯之分界處,指遠處白色之屋舍,謂此為兩國邊防部隊所居。見國營農場所種之油菜,方開花,甚細小,恐收籽不多。此時方開菜花,初未料想。

行一時半而到呼倫池。此池稍狹長,方向自東北而西南,據雲麵積二千平方公裏。注於此池者有三河。一為貝爾池流來之烏爾順河,貝爾池,我國與蒙古人民共和國共有之。一為西自蒙古人民共和國流來之克魯倫河。一為木達那亞河。此池增水甚速,麵積擴大至快。池中無礁石,水深五米至七米。冬季結冰,厚達一米半,冰上駛大卡車絕無危險。鑿冰捕魚,為冬季之生產事業。

此池望之亦有浩淼之感,唯岸邊絕無樹木,殊覺單調。今日晴美,池麵微波如銀鱗閃耀。觀漁工起網,所獲不甚多。池上有國營漁場,分場有六,又有罐頭廠。去年產魚一萬零八十噸,今年計劃超過之。初任魚自然生長,今已注意養殖。

又觀同人發槍打魚鷹。本市李書記獨中一羽,浮池麵不能起飛。劃船取歸,知傷一翼。魚鷹狀若海鷗。

漁場方麵為我人設篷帳,中陳鐵床,床鋪市中攜來之枕褥,備我人休坐小睡。入篷帳坐有頃,即登小汽輪遊行池中,曆一小時有餘。清風徐拂,船至平穩,良快。

進午餐於另一帳中,嚐新得之魚。賓主勸飲,頗為歡快。食罷,各小睡,餘居然酣睡一小時許。起來時觀人遊泳。然烏雲自西上,雷聲作,旋即雨至。我人即登車而歸,時為四點。雨勢極猛,然未久即止,東天見彩虹。車馳草原上,濺起積水。五點半抵旅舍。餘乘有暇,理發。

隔壁為劇院,晚餐後往觀河北梆子《漁家樂》。劇團係本市者,成立才二年。《漁家樂》改動原來之故事,不甚完密,劇名則改為《楓洛池》。青年演員之唱與做則有可取處,皆堪深造。散場已十一點半,又遲睡矣。

六日(星期日)上午休息。餘在室內觀所攜書誌。又寫一信寄至美,告以旅中簡況。午餐前後均酣眠一小時許,補償前昨兩夕之不足。

三點,與昨所觀劇團之領導與演員座談,談昨夕之《刺梁》。平羽與曹禺所談最有意義,餘僅說數句而已。青年演員皆有誌好學,可愛殊甚。座談兩小時有餘而散。

明日清早將登火車往牙克石。其地為林區,又名喜桂圖旗,在海拉爾之東,大興安嶺之西。據雲其地氣溫較滿洲裏為低。

晚餐又是盛宴。勸飲而外,座中客起而吹奏歌舞,自海拉爾陪我人同來之蒙古族女歌唱家(名努瑪)亦唱數曲。食畢,又舉行交際舞會,中間插入歌舞表演。地處邊疆,幹部文娛活動較少,舞會乃不可少。餘與老舍、風眠諸君觀至十點先歸室,即就寢。

七日(星期一)晨四點即起,五點離旅舍,登火車。車以六點過開。進早餐後聽組緗、曹禺、老舍閑談,小睡一小時許。

午後一點四十分到牙克石,迎者又甚眾,僅記市之書記名薩義爾,為達斡爾族人。據雲市區人口近經壓縮,不足十萬人,林區有五十萬人,其中林業工人十萬人,他則礦業工人與其他工作人員及家屬。牙克石原亦有林,但國民黨時期與日本占領時期采伐已盡,近方植苗謀恢複。今往林區參觀,尚須乘火車經鐵路之支線乃見森林。深入則須換乘小火車。然所到之處猶在大興安嶺之邊緣也。

招待所為三層樓房,建築較平常。我人皆居三樓,餘獨居一室。午餐畢小休。

五點,薩書記為我人介紹林區概況,摘其要於此。

據調查,林區有木材九億立方米。一年生長之數為八百萬立方米。樹之截麵直徑達二十五厘米者,其年為百歲至百二十歲。樹木百分之八十以上為落葉鬆,此外則白樺、青楊、樟子鬆等。落葉鬆為大材,三分之一供煤礦用,他則作枕木與建築材料。白樺可製膠合板,其樹多水分,割其皮,有汁滲出,可以解渴。樟子鬆不落葉,適於製作精細之家具。

林中產果品。硬果有榛子、橡子,漿果有越橘、雅克達(此二種製酒)、高麗果(類似草莓)。獸類有麅子、犴。犴亦名駝鹿,重五百斤,其皮為毛皮,其鼻為名貴之山珍。鹿則禁獵,任其繁殖,且設有養鹿場。公鹿之茸,母鹿之尾與胎,皆名貴藥材。灰鼠、猞猁,皆珍貴之皮毛獸。林中之珍鳥則為飛龍(我人在海拉爾已嚐之)。

解放之初,林業頗殘損,當時即成立三所林業局,工人僅二千有餘。迄於今日,已有二十五局,三所籌備處,以管理局統轄之。工人有十萬二千人,其中幹部一萬二千餘人。局有大有小,大者三萬人,小者數千人。每一局實即一城市,一切建設俱白地而起。一切應用之資源物品人力,俱須自外輸入,乃克達采木而輸出之目的。自第一個五年計劃時期迄於今,計采木材二千萬立方米。每立方米木材,幹時重約七百五十公斤,故運輸為主要之工作。

今之政策為一手砍樹,一手栽樹。落葉鬆之每個鬆球有三十二鱗片,每片內包種子二粒。種子有翅,乘風而飛,可達百米之遠。今收集其子種之於苗圃,苗長至適當程度,移植於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