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二日(星期二)晨偕永和出外洗澡。
下午寫信複費在山。費為餘寄來狼毫二支,兼毫一支。因餘言自杭州所購之豹狼毫已破敗,故為餘寄來湖州筆店之狼毫。
廿三日(星期三)胡紀生將於本周內離去,請餘寫字,因勉作一詩,於午後書之。其同行之唐忠明、竇瑞龍二人,則各書“世上無難事,隻要肯登攀”二語與之。他們將往登泰山,然後到南京、上海、杭州。
廿四日(星期四)上午與胡紀生、唐忠明共拍照。由三午拍之。
費在山為上海書畫社之周誌高托寫字,謂可寫魯翁詩,因為寫“慣於長夜過春時”一首。
荷花一朵今日開放。兀真之四姊夫陸費君所貽一小藕,居然開得一花,亦非所料。近日隻透葉芽而無花蕾,殆其力已不足矣。令箭荷花紅者白者已開過五朵。蜀葵花開已數日,作雪青色。萱花、石竹、蔦蘿、鋪地錦、萬壽菊、金盞菊,皆正開花。
廿五日(星期五)我妹與怡甥(及其子女)偕來,至午後四點乃去。怡甥尚須在京采購,暫不動身回去。餘問彼在蘭州大學之校辦工廠何所作,彼之車間蓋製造擴音器及其有關設備者。此次來京與同行之人開會,旨在判定此項器物之統一規格也。
晚七點過,胡紀生與其唐、竇二友辭去赴車站,明日早上即將攀登泰山矣。
廿六日(星期六)昨夜三午洗印膠卷三卷,兩三月間所攝之照片得一觀究竟。五月十四日在故宮花園所攝者皆不錯。本月十一日遊陶然亭,餘坐小艇之尾,兀真為餘攝兩張,眉目神態甚清晰,大可滿意。於是將新印之照片貼之於簿。
今日甚熱,最高至三十五度。
廿七日(星期日)今日續貼照片,並寫題記。至善照各種花,並照天安門一帶及公園之建築,亦貼而存之。
餘則寫信三通,複平伯、費在山、馮其庸。有事可做,不覺無聊,斯亦得矣。
廿八日(星期一)上午王泗原來訪,閑談二小時有餘。
下午為兀真之三姊夫張天鵬寫字一幅,寫“鍾山風雨起蒼黃”。
平伯寄來其舊作讀白香山詩二首,頗不壞。
廿九日(星期二)隨意翻書,旋即放下。
晚飯時下大雨,庭中成為方塘。
與滿子、兀真、永和打牌四圈,就寢已十點半。
三十日(星期三)上午與永和出外洗澡。
三午屢請餘為兀真寫字,因欲作成一詩書之,今日八句想就,皆記近日出遊之事。
平伯前書示夫婦唱和之作,《望江南》各一首,言五十餘年前蘇州之遊觀,夫人唱而平伯和之,皆以“蘇州好”開頭。《鷓鴣天》記近年往幹校之事,前半為平伯所撰,後半三句則二人各自續之。餘欲答贈,亦作《鷓鴣天》一首,寄與平伯請推敲。今日平伯書來,為餘商定數處,皆可取。
夜間湜華夫婦偕來。湜華為餘取得榮寶齋之裱件餘贈蕭師傅之詩。彼又帶來平伯托交之照片一張。平伯端坐於桌旁,壁上吳玉如所書草書聯全拍,蓋為此一聯而拍此照也。二人談約四十分鍾而去。
七月
一日(星期四)今日為中國共產黨成立五十五周年紀念日,兩報一刊發表社論,題為《在鬥爭中建設黨》。
二日(星期五)抄錄《文學雜誌》所載佩弦詩抄選錄,昨下午開始,今日抄畢。
至誠、姚澄來信,知胡紀生到他們家去過,姚澄勉強出去上半天班。
三日(星期六)上午與永和出門,往訪頡剛。不料彼出院一個月之後又於上月下旬住入醫院。病情為感冒,有三十八度之熱度。餘與其夫人談十餘分鍾即辭出,而往訪元善。與元善夫婦談約四十分鍾辭出。擠車而歸。
四日(星期日)晨間偕至善訪姚雪垠於青年出版社之宿舍樓。其《李自成》之第二部已排校大半,全部在一千麵以上,今年殆可出書。姚之兒媳自武漢來,曾在新疆建設兵團十多年,近時方與雪垠之子一同調到武漢林業局工作。聽姚之兒媳談新疆之情形,頗有味。一點半辭出。到家則至美來已多時。與至美談近事一小時許。
午睡起來已將三點。王湜華、陳次園偕來,談一小時許,甚快。彼二人今日上午往訪平伯,平伯以《寒澗詩存》付與,謂先俟餘閱覽一過,然後交彼二人繕錄。其詩皆未前見,平伯須餘先睹,其意可感。
五日(星期一)昨日收到囑提意見之魯翁《彷徨》注釋本,今日下午開始看之,照以前模樣書修改意見於另紙。此冊有一百六十六麵,今日伏案三小時有餘,僅看十麵耳。
六日(星期二)上午叔湘來訪,攜來佩弦之《敝帚集》。此係叔湘應餘之托致書季鎮淮,季乃寄此一冊來。季致叔湘信中言近曾訪佩弦夫人,而夫人未言詩稿失去之事。季又言佩弦詩稿之一份存入北京圖書館,當為借出。此《敝帚集》乃前期之作,《猶賢博弈齋詩抄》則後期之作也。大約所存至少有兩個本子。叔湘談一小時許而去。
午後致書朱光暄。朱在北京圖書館,托其為設法借出佩弦存館之詩稿。又致書平伯,告以此事。
繼續看《彷徨》之注釋。
七日(星期三)晨聽廣播,突聞朱德委員長逝世之訃告。年九十歲,時間為昨日下午三時一分。最近尚於報紙上見朱會見外賓之照片,神態極好,而不數日遽傳噩耗,殆以年歲較大,經不得輕微疾病之侵襲歟。四六年朱六十歲,中共駐上海辦事處為此在馬斯南路舉行祝壽集會,到者極多。開宴時飲煙台運滬之酒(其時煙台在中共手中),此酒極好,而又為解放區來者,餘飲之過多,沉醉自午後至夜間始醒。此事永不能忘,而已越三十年,而朱老逝世矣。
與永和出外洗澡。
下午寫字兩幅。一為毛主席之“重上井岡山”,與永和廠中之負責人江放同誌。聽永和述其工作作風,切實,以身作則,大可佩服。又一幅寫贈與兀真之一律。
八日(星期四)上午繼續看《彷徨》之注釋。
午後四點,至善陪餘往北京醫院,向朱老之遺體告別。形容仍豐滿,不如周總理之瘦削。在周圍繞行一周,與以康克清為首之朱老家屬一一握手而出。
於是乘車到公安醫院探望彬然。彬然久未晤見,近知其因憋氣而入醫院,已曆三日。其幼子與媳婦侍側。目光似不能專注,告以餘父子到來,似明白似不明白。臉與身體頗消瘦。說話甚多,大意謂其病沒有什麼要緊。其幼子言彼興奮多說話,已一日有餘。不進食,以注射葡萄糖維持。情形如是,不知能好轉否。出醫院到家,時方五點。
九日(星期五)晨八點偕兀真、永和出門,乘兩段車而抵紫竹院。三午則騎自行車而往。紫竹院樹木茂密,馬纓花方盛開。荷葉之綠色在嫩陽下殊可愛。紅荷稍多,白荷甚少,似尚未到盛開之候,然已有花瓣落盡之蓮蓬。抵船埠,租劃船登之,由永和劃槳,彼固能操縱自如。既而兀真執槳試劃,較前又有進步。坐劃船一小時,頗感舒適。登岸於涼椅上小坐,望整個荷塘,目光尋覓躲於葉間之荷花。十點半出園,至展覽館餐廳,候其開門,趨入得座。服務員工作頗遲緩,我人亦本不求其快速,飲啖一次,乃曆兩小時。乘車到家,已過兩點,即午睡。
起來之後楊捷來,談寫字,坐約四十分鍾。
十日(星期六)上午楊東蓴來訪,彼知林老再次入醫院,今日往探視,以不合規定之探視時間未得入,乃來看餘。彼言又曾於夜間起床時蹉跌,嗣知以多服安眠藥致頭腦昏沉之故,乃止不服,近日似乎健朗些。久未晤見,閑談一小時許而去。
下午馮其庸、李希凡偕來,雲來看餘,並攜《紅樓夢》第十一回至二十回之新校本及注釋,囑我父子二人過目。二位談約四十分鍾而去。
續看《彷徨》之注釋。
怡甥來辭別,其采辦事已完畢,明日回蘭州矣。
十一日(星期日)上午朱光暄來訪,彼為餘查詢北京圖書館之善本室,隻收藏佩弦之稿十三種,並無詩稿。是則季鎮淮之所聞未確,而餘未免因而失望。光暄談約一小時而去。
今日舉行朱德委員長之追悼會,而未有通知來囑往參加,殆是通知名單與前日有所不同之故。
午後起來,至善說陪餘出外走走。乃步行到人民市場閑觀,又步行至燈市口,乃乘電車而歸,曆時一小時又半。
紹虞將其《前言》稿依叔湘意見又改過一通,重複寄來托叔湘再看,囑餘向叔湘“善為說辭”。明日當令永和將其稿送與叔湘。
十二日(星期一)上午有三人來訪,係從延邊來。陳瓊芝(女)最大,約四十歲,為延邊大學中文係教師。次則章新民,二十七八歲,為延邊大學中文係畢業生。又一人為王華祥,吉林省開山屯化學纖維漿廠之電工,不到二十五歲。彼輩在延邊成立一個小組,負責注釋魯翁之《二心集》,共十一人,而此三人則應召而來參加魯迅著作注釋工作會議,再留一個月將回延邊去。三人詢餘者皆當時上海之人與事,與魯翁著作有關者。餘大多能回答,然未能言之詳悉。共談一小時四十分,已稍疲累,然於三人之求知之懇切,頗為欣賞,雖憊亦不以為嫌也。
午睡起來寫字,寫年初所作之《水調歌頭》兩張,分贈李業文與劉火子金端苓夫婦,皆求索而允之者。寫就寄出,心中即了卻一事。
十三日(星期二)上午張紀元來訪,攜來樸初托帶之朱委員長挽詩。其詩懇切而音節響亮,頗不錯。紀元閑談一小時有半而去。
曇花株上有兩個骨朵,才如穀粒大,今日自落,殆是其株生活力不強之故。餘處不見曇花開已十餘年,今此株種之將三年,前幾日以為今年該可再見花開,不知又須待來年矣。
十四日(星期三)晨間與永和出外洗澡。歸來續看《彷徨》注釋稿。下午三點後全稿看畢,提意見共十六紙,即寄與魯迅著作編輯室。
對門《人民文學》編輯室之二位同誌來,言袁水拍之囑,托彼二人邀餘往觀曲藝調演,緣今日之節目多蘇滬之說唱。餘允之。六點三刻,偕至善乘對門所備之車馳往西郊後勤部禮堂。本定七點半開場,以停電而延至八點始開場。節目多以“批鄧反複辟”為內容,餘雖不用助聽器亦能聽見,而不能聽之甚清晰,則以一般皆發高音而節奏又快之故。散場馳車到家已將十一點。滿子、三午、兀真、永和方在打牌等候我們。
十五日(星期四)昨接吳緝熙之子樹德(聾啞人)自無錫標準件廠來信,言告餘一大好消息,彼以五十五歲光榮加入中國共產黨,且贈餘以相片。今日作書向彼致賀,回贈餘近年之照片兩幀,且書毛主席“重上井岡山”詞與之,為其入黨之紀念。此君與餘通信已久。
又作書致季鎮淮,告以北京圖書館並無佩弦之詩稿,彼之料想非確,並告以佩弦之《敝帚集》一冊,將俟抄畢後徑還佩弦夫人。
十六日(星期五)至善已將《紅樓夢》第二個十回之新校本及注釋看畢,交與餘,餘以今日始看之。及於傍晚,看至第十三回將盡處。
繕抄佩弦之《敝帚集》今為第三日。
十七日(星期六)上午元善偕其弟來訪。弟為居天津之幼者,據雲前曾晤見,而餘已不記憶。今年六十九歲。留共午餐,餐後略談有頃而去。
今日滿子、永和往視至美。至美患感冒,精神不佳,又排尿有問題,尿中有血球,尚未弄清原因。
今日續看《紅樓夢》校點及注釋,至第十五回止。
十八日(星期日)續看《紅樓夢》注釋稿,至第十七回止。竟如從前一樣,上午下午皆治此事,乃覺時光逝去之快。
連日沉陰下雨,潮濕殊甚,頗盼轉晴得出去遊散。
十九日(星期一)續看《紅樓夢》二回,於是交來之稿僅餘一回矣。
續抄佩弦之《敝帚集》。
二十日(星期二)又是竟日下雨。
《紅樓夢》注稿以今日看畢。再寫些有關標點之意見,即可交卷矣。
今日寫信六通,複平伯、孫公炎、歐陽文彬、費在山、陳從周、至誠。
續抄《敝帚集》。
廿一日(星期三)今日寫關於使用標點的意見得三張半紙。即與《紅樓夢》新校本及注釋一同封固,寄還校訂小組。了卻一事,總覺一度舒鬆。
廿二日(星期四)王湜華交餘陳從周水墨芙蓉一幅,囑餘題之,擱置已多日。今日作一詩書於另紙,俟其來付之。
為福建王鳳池寫字兩幅,彼指明索餘舊作之詩。
續抄《敝帚集》。
頗有人傳言,日內將有一場大雨,大至一公尺。至善今日聞人說,大雨將於廿八日前降下,記之於此以覘之。
廿三日(星期五)《敝帚集》以今日抄畢。其原冊將以明日寄還竹隱夫人,並作一書告竹隱夫人以探訪佩弦詩稿之經過。
叔湘書來,告我季鎮淮言佩弦詩稿或與其日記本放在一起,叔湘已致書竹隱夫人問此事。
下午有陣雨。潮濕之極,悶熱難受。
今日至善聞知彬然已自醫院回寓。亦非身體恢複健康,不過不需吸氧和注射葡萄糖,則回寓較住醫院為安適耳。
廿四日(星期六)上午與永和出外洗澡。歸時遇雨,躲於胡同口之藥鋪中二十分許,俟雨止,乃歸。
今日開始抄平伯六十以後之詩曰《寒澗詩存》者。平伯以為餘勞累而致歉,餘答以此蓋無事找事做,無所用其抱歉也。
廿五日(星期日)上午偕至善、永和、阿牛遊陶然亭。星期日遊人多,劃船已租完。乃徐步沿湖而行,偶見空椅則小坐。此園方逐步增加建築物,廊榭樓館,略采舊花園之設計。回家時為十一點四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