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建華竄進房裏,隻見兒子正朝著裏牆酣睡,更加寬心,他躬著背拱過去,看到向天若的書包就放在床角,工兵探雷似的地伸手去拿,剛一得手,便閃身溜出了房間。
他來到客廳,將大燈打開了,以示自己並非見不得光。他為人謹慎,擔心一無所獲後被兒子反咬一口,於是按照順序把書包裏的東西拿出來,事後也好還原現場。起初抽出來的都是課本,向建華也不敢掉以輕心,一一翻開看了,甚至檢查了封皮內的夾層,雖然沒有看到明顯的劣跡,但筆記也幾乎沒有,向天若在學校顯然沒有好好讀書。
向建華把課本放到一邊,繼續往下尋寶,接下來找到的是兩本習題,隨手一翻,又是大片大片的空白,他暗暗點頭,心想:“光這課本資料,都可以教你無話可說。”
他當然不會就此滿足,掀開書包一張望,馬上看到了一個曖昧的藍色小本子,向建華顧不上順序了,像發現了黃色書刊似的抽出藍色小本,打開一看,果然是他最想看到的日記本。
扉頁有向天若寫的“曾隨東西南北路,獨結冰霜雨雪緣”十四個大字,向建華微微冷笑,心想:“這小兔崽子,心裏想的都是些什麼鬼事!”
第一篇日記寫於2008年8月28日,那是高中開學的第一天,向建華目光如炬,首先便看到了“她真好看”這觸目驚心的字樣。
“在學校談朋友?這還了得!”向建華知道離真相更進了一步,忙看上下文,原來向天若進班後,首先做的不是熟悉環境,而是賊兮兮地觀察班上有沒有漂亮的女同學,日記裏明目張膽地記錄了他發現的三個“第一眼美女”,由於同學間還不知道名字,這三個女生分別被冠以“花花”“香香”“菁菁”的稱號。
“她真好看”是形容花花的,香香得到的評價是“看起來很拐”,“拐”即不好惹之意,關於菁菁的那段話則讓人不知所雲,直錄下來是:“仿佛有天然的契合感”。
看到兒子集郵式的猥瑣舉動,向建華麵紅過耳,心想這事也不好攤開來說,索性裝作沒看見吧?翻著日記本繼續往下看,向天若的日常活動還算正常,隻是從來不寫學習的事,打籃球也略顯頻繁。
花香菁三位女同學均有機會露臉,其中屬香香最多,因為她就坐在向天若前排,日記中赫然出現了“她真的好香,而且肯定不是香水”這等誨淫誨盜的句子,此外還記有頗多雞毛蒜皮的小事,諸如找他借橡皮、問他“磐”字怎麼寫之類。
9月15日,向天若一句“哎,沒什麼好寫的了,以後都不必再提了吧!”宣告了“香香”不會再在日記中出現,原因不得而知,向建華莫名地有些失望,好像看了一部爛尾的小說。
另一位女主角,花花的出場機會非常少,而且無非是誇讚容貌的陳詞濫調,向建華並不感興趣。終於到9月18日,女三號菁菁千呼萬喚始出來,向天若如是寫道:“今天第一次聽到菁菁說話,真是沒想到,這麼可愛的姑娘居然會自稱‘老子’,她和趙釗是不是初中同學啊,好像很親熱的樣子,不過反正和我也沒什麼關係。”
這天之後,菁菁連續十天在日記裏出現,向天若和她的關係也突飛猛進,從日記中看,還是菁菁先接近的向天若,問他:“你看不看足球?”向天若的回答讓向建華麵紅耳赤:“當然看,我爸爸就是九頭鳥隊的。”
僅從向天若的記錄上來看,兩人的來往還是相當純潔的,除了第一次是菁菁主動,後來就都是向天若在故意創造機會了,盡管如此,他們說話的機會也不多,大概三天兩次的樣子,而且聊的都是足球。向建華知道兒子上初中後就沒看足球了,為了投美人所好,他居然認真研讀每期的《體壇周報》,從中挑選有意思的話題作談資。
“有這心思,放到學習上多好!”向建華恨鐵不成鋼,他看到兒子很快就雲裏霧裏,在日記中石破天驚地呐喊:“要是每天都能跟她說話該多好!”
唯一讓向建華欣慰的是,月考成績出來後,向天若有過反省:“菁菁好像從來都沒搞學習,我還以為她成績和我差不多,哎,我居然因為她成績好不高興,其實,還不隻能怪我自己沒學習?”但仍然沒有說要發奮圖強,最後想的還是“十一又有幾天看不到她了,回家也沒意思。”
向建華看完日記,掩卷長思,猶豫究竟該不該斥責兒子。如果是在學校談朋友,那當然要棒打鴛鴦,現在這情況卻比較含糊,丫正值青春期,思春好色也是常事,並不一定就是想跟人家處對象,他如果捅破了這事,兒子正值叛逆期,沒準就真往那方麵去了。他左思右想,輾轉難決。
“還是再觀望一段時間。”向建華暫時拍板,他把日記塞回書包,這會沒了拿出來時的細心,日記把書包裏的一張紙擠成了弧形。
向建華抽出日記,把手伸進書包裏,準備把那張紙重新壓平。
他的手剛剛碰到紙,忽然間福至心靈,覺得這紙粗糙的表麵很不一般,於是把紙也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