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上有一條流雲,像一條奔騰不息的大河,一直伸連到看不到頭的天邊。太陽的光芒透過它潔白的雲層照到大地上時,卻沒有了往日的強烈,廣漠無垠的戈壁上,有一隊泥丸在滾動著,不壯觀,也不威風,隻有不到十個泥丸,它和戈壁的顏色一麼一樣,而帶起的塵土,說明這泥丸是在運動著地。
原來好長一列的車隊,現在就剩下不到十個移動的泥丸了,不同的是,每一個泥丸都比原來長了許多,有些還更長;拖著滿身的泥巴,拖著滿身的疲憊,拖著滿身的艱幸與傷痛,它們卻依然而然的勇往直前,勢不可擋的前進著。
每台車的後麵,都爬拖著一輛或幾輛沒有人開,也無法再開和修理的汽車,在吃力的前進著。不過也有例外,還是有一台車的後麵沒有拖車,並且還在最前頭開道,那輛車就是小趙的車。
小趙的汽車駕駛室裏,隻有小趙一人在開車,而旁邊的座位上空空的沒有人坐,顯得空蕩蕩地。漆黑的座墊上落滿了塵土,看不出原來漆黑的樣子。塵土不僅僅落滿座墊,也占據了凡是能讓它們占據的地方。整個駕駛室裏是塵土一片,還沒有落定的塵土,漂浮著,挑三揀四的選擇著,不知道落在那而更能體現自己的價值。
小趙滿臉的塵土,已被臉上滲出的油吃死了,已有厚厚的一層汙垢,自豪的占據著整個能看到的皮肉上。身上的軍裝已看不出軍綠色的顏色了,上麵是幹透的泥巴和汗水的遺留物,顏色還是有明顯的區分地,還有幾大塊地方被侵透了的油跡。
腳上的鞋,頭上的帽子,那就更別提了,哪還有樣子可說嗎?隻有領章和帽徽,紅的滴血,像是剛擦過的一樣,要不是這領章帽徽的襯托,有誰能認得他們是英姿威武的解放軍呢?
小趙伸著不知道多長時間沒有洗過的黑油油的手,緊握著汽車的方向盤,睜著血紅的眼睛,穩著腳下的油門,把軍帽的帽沿扭向左邊,一邊盯著前方的路,一邊不時的向右後邊轉頭,通過駕駛室後窗,向車廂裏擔心的看著什麼,一臉的關心著急。
能到達這裏的二一八車隊,每個士兵的狀況,和小趙一摸一樣,連續的奔走,把他們的體身力和精力都耗費光了,他們的身體已到了極限。此刻的他們已是精疲力竭,如若說還有幾百公裏的路擺在眼前,別說跑,就是聽一聽,他們都會崩潰。
付出就會有回報,曆經磨難的車隊,能到達那座山下,就等於逃出了生命的禁區,把那地獄般的荒蠻之地,拋在了他們的身後。那魔鬼出沒的雷暴區,一天五六次的雷電襲擊和侵擾,也把他們鍛煉成了神兵。一看到空中的烏雲來,一聽到那炸雷響,他們就能迅速的調轉車頭,把車尾朝向雷電方向停穩,再極快的帶上雨衣,棉帽,洗臉盆,伏在汽車附近的低窪處;穿上雨衣,戴上棉帽,把洗臉盆頂在頭上,迎接雷暴的到來和過去。
轟轟烈烈的雷暴,從他們身上踏過,雞蛋大的冰雹,把他們頂在頭上的洗臉盆砸的是搪瓷沒有了一片,洗臉盆就變成了一個抽了水的蘋果,真的有些慘不忍睹。冰雹過後是暴風雪雨,來的快,去的也快,還沒有覺著冷呢,太陽卻刺眼的照了過來。
地上的冰暴和雪,就像羞澀的少女一樣,不宜在大庭廣眾之下久留,匆匆忙忙就消失了的無影無蹤了,軍人們戲稱為一天過四季。平凡的襲擊,就像演練一樣,士兵們也習慣了,再沒有像剛開始那樣的恐懼和害怕……
經過休整的車隊,正可謂出師不利,剛上路的他們又陷入泥沼澤,那一眼望不到頭的泥漿,就像大海一樣,要想穿過,談何容易,光是看一眼就讓人心悸。別無選擇,你難道還要退縮嗎?往哪裏退?就是停下來,等待你的就是死亡。地獄的鬼魂隨時在你身旁遊蕩,稍有不慎,它就將你擄去走一造,哪有你猶豫的片刻功夫,隻有衝過去,才能有生的希望,才能有愛恨情仇,你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否則,一切將不複存在。
停在泥沼澤邊上的車隊,都有些膽怯,不知道何去何從,等後麵羽隊長的到來。羽隊長坐著小趙的車,帶著一股塵土來到大家的麵前,他沒有了往日奔前走後的精彩,受傷的腿已在潰爛流膿流血,引起的高燒是全身不停的顫抖,可那臉上的英雄氣概,卻依然如故。眼神中剛毅的嚴威,容不得任何人在他的麵前有半點的猶豫和退縮。
他用目光不屑的把泥沼澤看了一眼,又把大家看了一遍邊,就知道大家在等待什麼。他從窗口裏伸出右手,輕輕的往前一揮,心領神會的小趙就發動起來車,毫不畏懼的就要往泥沼澤裏頭衝。小趙的汽車剛一起步,卻被黑子擋在車前頭攔住了,他大聲的說道:“保持原有的次序和隊形。”說完後他第一個開起車來,就大義無反顧的跳下了泥潭,大有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的大將風風範。此刻,就是地獄之門,萬丈懸崖,他也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即使粉身碎骨,他也要第一個跳,決不能讓他神父重傷的老鄉、戰友、發小的兄弟羽隊長第一個跳。
他是全隊的靈魂,有他在,全體士兵就心裏踏實;勇往直前就有依靠,就有指望,而他自己能做的就是能帶好這個頭,豎起這個榜樣。剛才停在泥沼澤邊上不敢下,說實話,還是有些心虛。來時的艱難仿佛就在眼前,此刻卻又要麵對,對誰而言,不是又一次的挑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