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2 / 3)

《我們正年輕》發表後,曾在讀者中引起熱烈的反響,也就是可以想見的了。

葉之蓁反映青年愛情生活的小說還有《江堤,在暮靄中延伸》、《五月的夜,南來的風》。這兩個短篇則從另兩個不同的側麵,肯定了同一個愛情婚姻觀。它的思想見地,雖不及《我們正年輕》新鮮,但也是有啟示意義的。

《江堤,在暮靄中延伸》中的女主人公趙蘭,是一代青年中很富有代表性的一個真實的人物。她原來處於生活中的優越位置,是由曆史潮流推擁上去的;她後來處境難堪,也是由曆史環境造成的。她的思想水準,認識方法,乃至格調、情趣、語言,都鮮明地留下了極左年代的印記。但是,即使這樣一個貼著“政治標簽”的人,也仍有“一個姑娘的心”,內心最隱秘的感情被壓抑著,扭曲著,但未泯滅。當被極左眼光的人們視作“落後分子”的馬小民向她表白愛情時,“她被籠罩在一種陌生的、異樣的情緒中,夢一般縹緲,月色一樣朦朧”。盡管她後來對這種感情活動懷疑過,但當馬小民被極左路線迫害出走後,她才真正意識到馬小民在自己感情中的位置和分量。生活不是凝固不變的,它在改變著人們的位置,同時也在不斷檢驗人們對自己最初萌發的感情要求的真實性。在新時期的陽光下,馬小民昔日與極左年代格格不入的思想、性格、才華,迸發了出來,閃爍著奪目的光輝。他成了聞名遐邇的有用之材,而趙蘭卻從天國跌落回大地。作家的高妙之處,在於寫了他們位置互換後對待愛情的態度。趙蘭反對把憐憫當作愛情(當然馬小民並非如此),要走出一條新路,因而拒絕了馬小民的追求。馬小民則始終不渝地忠實於也最初萌發的愛,因為他了解趙蘭,理解趙蘭,他不過於看重曆史的因素,相信趙蘭作為一個普通人所應有的生活準則和感情要求。小說的結局,預示了趙蘭的改變,預示了他們的結合——

趙蘭走了,腳步急急的,再也沒有回過頭來。她的身影和江堤一道,漸漸地在茫茫的暮靄中消融,消融……

消融了嗎?不!江堤是不會消融的。它是存在的,它在暮靄中頑強地、千回百折地延伸著。它在尋找自己的歸宿。

作家在處理人物的這個結局時,采用了散文的筆調,將人物的主觀感受融進周圍的環境,有描寫,有抒發,有議論,含蘊、沉吟。作家有時對自己筆下的人物愛之過切,常在結局處采用這種寫法,除《我們建國巷》,《接“龍”》等外,《五月的夜,南來的風》也是如此。

《江堤,在暮靄中延伸》,我理解,它似乎提供了這樣一些認識:

第一,真正的愛情,感情是它的生命汁液。不能因人生位置的變異,遺棄和毀壞它。在愛神麵前,地位、權勢、金錢是沒有它的一席之地的;

第二,最初的愛,也許是最純樸,最稚嫩的,但也可能是最純淨的,最珍貴的。男女雙方感應了這種愛的信息,就要盡快讓它流貫、發展、完美、鞏固;

第三,愛是互為尊重,互為理解,互為平等,互為補充的。淩駕的愛,以一方的任何犧牲為條件的愛,是不健全的,不完美的愛。

《五月的夜,南來的風》,是通過另一種類型的愛情故事,從反麵提供了同樣的認識。

女主人公夏蘭是一個富於同情心的青年女性,她依靠自己的勞動,不僅養了家,還養活了待業的男朋友歐陽一鳴。她也真心實意地愛著歐陽一鳴。問題在於,過分的同情心阻礙了她對歐陽一鳴的全麵認識,結果,悲劇發生了。歐陽一鳴在有了正式職業,並且“混得很得意”的時候,像丟掉一塊尿布一樣將夏蘭遺棄了——並且是在滿足了動物性的要求之後,可鄙!他在與夏蘭的交往過程中,像孔雀開屏一樣,隻展示光彩奪目的部分,如學識、才氣、風度;而將靈魂中卑汙的一麵巧加掩藏。他並不真正懂得愛情,也不尊重別人的感情,也決不慮及別人的處境、願望、價值,一切都是以私欲為目的。人生位置的改變,隻是使他對私欲有更多的要求。“虛偽!我們第一次發現他的虛偽。世上有什麼比虛偽更使人反感呢?”作家對歐陽一鳴的愛情道德觀,是持譴責、深惡痛絕的態度的。

前麵,我們充分肯定了作家對生活觀察的獨特眼光,對生活選擇和表現的獨到之處;現在,我們仍以此為題,結合作家的另一些作品,來探討文學創作中這樣一個問題:個性、獨特性與深刻性、典型性的關係。我一貫主張:作家應寫充分的個性、獨特性。無論是選材,構思,寫人,謀事,均應如此。有了充分的個性、獨特性,就為作品所可能具有的深刻性和典型性提供基礎和前提。當然,並非一切個性化的獨特性的東西,就一定是深刻的,充分典型的。關鍵在於:能否為個性化的、獨特性的人物、故事,找到一個表現其性格、命運的活動場景,即充分的環境。現在有一些作家,似乎很不重視自己作品的環境描寫,甚至對此不以為然。其實,深刻與平庸、藝術感染力的強與弱,在很大的程度上,並不主要取決於作家寫了多少個性化的、獨特性的人物,故事,細節;而在於作家賦予其一個什麼樣的存在和發展的環境,及其是否充分、典型。環境——可以看作是個性化、獨特性與深刻性、典型性之間的一個媒介。沒有這個媒介,二者就是互為排斥的,或遊離的。

個性、環境、典型性三者之間的關係處理得不夠理想,具體到葉之蓁的作品中,有兩種情況:

一、局部描寫頗為獨特,但整個故事較為一般,加之環境描寫的模糊,給人以較浮淺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