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輕輕閉著,長睫毛落下了陰影,臉頰上肉偏多,隨呼吸起伏微微顫動,粉紅色的嘴,身子總不老實,一隻胖腳伸到了被外。
這是自己摯愛的珍寶啊,再怎樣的苦痛不堪,也不足以狠心剝奪他的將來。
柳雲將那被角掖好,小手小腳放平,貼著小臉睡下,孩子感覺到了熱力,一翻身將手壓上了她肩。
月光靜靜撒著,伴著她一夜無眠。
自這最弱小無助的身軀裏,她想她找回了自己失落的堅強。
那時她以為,這堅強會支持她無數個春夏,直到孩子羽翼豐滿,可以振翅飛去。
直到她可以和他一起仰望著天,無愧著赴往自由。
但是時日飛快,一個春夏過去了,秋才灑下幾片落葉,這堅強就用到了盡頭。
看著自己透得見血脈的雙手,看著眼前可以預見的來路。
這才明白,原來一個人的心可以負載的,就隻有這麼重,這麼多。
若載得沉了,行路便不得長久。
不是不遺憾的,太圓滿的前半生,太突兀倉促的結尾。
自己解脫了,這負載的重量終落到了他肩上,或者他肩膀寬闊,或者他心性堅強,能比自己走得長些,走得遠些。
但是這樣踩著刀尖的來路,會否有盡頭,會否能得見曙光。
沒有答案,葉就落了,自枝頭墜下,雪白絹布覆住了她全身。
再怎麼不甘願,不忍心,慕容淳終還是作別了她懷抱,終還是要得淋風雨,不再是誰的珍寶。
宮內一張再平常不過的橋上,陳朵尋得慕容缺時,他已經在那站了數個時辰。
背影已有些瘦削,隻短短半年。
“看什麼呢?”陳朵迎上橋來,有些詫異。
沒有回應。
“你知道了嗎?”終於決定開口,連這隻似深湖的陳朵語氣中都有了波瀾。
“我在看。”慕容缺終於回頭,卻答非所問:“這橋上會否有人。”
“會否有人能遞給我一碗孟婆湯,叫我忘了這身前一切。”
“慕容缺。”陳朵沉默了半晌,透不過那壓抑著卻沉重無比的哀傷:“她去了,未嚐不是解脫。”
“或者。”他沉吟著,猶豫不決。
“我是說或者,我可以幫你。”
隻露了一點希望,慕容缺卻已將手扼上他手腕,直扼出了深紅的印痕。
“帶淳兒離開吧,他才七歲,不該在這泥潭深陷。”
從希望望到絕望,見陳朵輕搖了頭,慕容缺的氣力卻似突然被耗空了,再支撐不住,腳步隻是一浮。
“我是這宮內人,管不得宮外的是非。”將慕容缺身形扶住,陳朵也淺歎了口氣。
“我能幫你的,是打通筋脈,再修習武功。”
“或者有一日,你能自行飛離這牢籠,再不用求著誰幫你。”
“隻是,”見慕容缺眼中湧起光亮,他又有些顧忌:“皇上武藝高強,你若內力恢複,怕是他即刻就能發覺。”
“所以,在這之前,你還需服下這藥丸,壓製著內力。”
“到有了十成把握那一天,我再給你解藥。”
天是湛藍的,沒有一絲雲,隻有一行雁列隊飛過,忙忙的去找尋溫暖。
慕容缺望著天,兩鬢添了華發,淺笑著入了神。
“慕容缺。”拓拔烈突然現身,伸手想攬上他肩,卻被他一個閃身,撲了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