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斜陽薄(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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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遇著慕容缺時,蘇蔓正在追一隻府裏外逃的貓咪,追的一路雞飛狗跳,塵土飛揚。

然後,她就看到了他。

極平常的褐色衣衫,與泥土一色,低著頭,漫不經心的走著,本該淹沒於人流。

如果不是那一次抬頭。

冬日無力的陽光下,他抬頭望了望身側的旅店,立成了一尊意蘊無窮的剪影。

不再年輕的臉,敵不過歲月的白發,雙目迷茫空洞,初看時光華不再,隻是一點墨色,但就這一點墨色,卻叫你移挪不開,越墜越深。

那是決意要收了光彩的寶石,所有一切都隱在深處,美好的,痛苦的,歡喜的,悵惘的,都在深處,所以集成了這樣深的墨色,這樣黑得不尋常的雙眸。

因為看不透,所以流連,不比珍珠新鮮的亮色,這是塊被風霜沁潤了的墨玉。

所以蘇蔓失了神,不自覺隨他進了旅店,一路找尋著藉口。

“喂!”她聽見自己響亮的聲音,有著宿命相逢的驚喜:“你氣色不好,是血虛之症,不該飲茶的。”

這一聲響亮的喚,驚了凝神的慕容缺,抬頭時一陣光亮,叫他不禁眯了眼。

很久了,有這種不堪的情結,嫌惡自己的肮髒,所以怕見著完美的光亮。

但是這一次,他卻張了眼,恍惚中有種熟悉的感覺,這前傾了身子的韶華女子,有著與柳雲難以名狀的相象。

不是眉眼相似,是那種深處的象,說不清,記憶裏的明媚,被她這一撞跌落眼前。

彼時的他,是眾人眼中完美的神詆,無數人愛慕,但卻愛慕得矜持異常,小心翼翼。

隻有她,命定相遇的夏夜,將府裏擦身而過的湖邊,不猶豫,不窺探,立定了身子,清清脆脆喚了聲。

“喂!”

就這一聲喚,便認定了她,不是最美麗,不是最高貴,卻是最幹淨純粹,剔透晶瑩。

自此她是他掌心的花,被懷抱在胸,極盡嗬護愛憐,就為了保有這最初不易覓得的純粹。

隻是那時他不曾想,太晶瑩嬌貴的花,會禁不起風霜。

會這樣謝了,沾著世上最齷齪不堪的髒。

雖隔了近十二年,但這痛還是如此尖銳,痛得他握不住杯盞,用力處瓷杯盡碎,深插入掌,覆著那日金釵所刺的傷。

痛得他立了身,急急忙忙逃離,不敢再看這眼前這似曾相識的豔光。

“老板。”蘇蔓聽著他赴了櫃台:“要一個單間。”

然後是木門清脆決斷的關卻聲,留下自己對著桌上那些沾了血的瓷片,忽然間一陣痛,依稀來自至深的心底。

“小姐。”身後水靈捅了捅主人後腰,有些訝異:“咱回吧,不然又該找罵了。”

“水靈。”她將手拂了,竟有些不舍不棄的堅決:“回府拿些傷藥來,要上好的。”

水靈一步三回的去了,她就在那張桌上坐定,看著那扇門開了又關,有小廝提了水桶,一遍遍送熱水去,供他洗沐。

剛傷了手,這番偏又洗那勞什子澡,蘇蔓有些煩躁,不尋常地為著一個剛謀一麵的陌生人。

不會痛嗎,她歎,真正是憂戚相關。

不會痛了,慕容缺將身埋入深捅,順勢拔出掌心遺留的細碎瓷片,露出了正中早已愈合的傷口。

最痛的已經痛過,這掌上遺留的記憶麻痹了感覺,再不會痛了。

他將桶上搭著的粗布拿了,擦過肩頭,一路冷笑。

拓拔烈,肩頭三個字,用火燙的銀針烙成,再下去密密陳陳,後背沒有一片完整的肌膚。

他要他記著他,用了這樣的方式。

隸書刻就的名字,纖毫畢現的交歡圖,由最出色的工匠描畫,然後一筆筆烙成。

“這是你,這是我。”拓拔烈指著他後背輕狂笑著的神態似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