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欣賞這個挺身而出的男人,也覺得他揍那個老男人很解氣。可是,當我聽她說跟著這個男人走時,便有點擔心。事實上,我的擔心是多餘的,因為這個男人就是牛總,而她也因禍得福,從此開始了“新”的生活。說實話,我很不願意聽她講這些,包括她她講這些故事的時候,我的心裏泛過一種很難說清的滋味。我不想重複她的話,不過我在這裏簡單向讀者朋友交待一下吧。
羅丹琳跟著牛總去了他的夜總會,當了一段時間的前台服務員,後來榮升為人事部經理,然後是總經理助理。這其中的緣由,不言自明。隻是有一點我還不是很明白,既然她這麼貞烈,為何要委身於牛總,並樂享其成呢?我又想到了剛才那句古話:“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自己願意這樣,我也懶得去弄明白。
我不大願意聽她講這段往事,也不想過多的打聽。我想回去。我說:“天不早了,遲了回去不好。”她好像沒有聽到我在說什麼,繼續沉浸在她的往事裏。我又說:“我要回去了。”
她“哦”了一聲,看了我一眼,說:“我說了,我不想講這些事。我知道你會看不起我。”
我在心裏說:“可你還是講了。”但我嘴上卻說,“沒什麼。”
“我知道,像我這樣的女人,就該讓人看不起。可我沒辦法,這一切都是命,我無法改變它。”
“命。”我想起了我的倒黴的往事,原先我也認為是命,可即使是命,我也不服它。既然不服它,就不一定是命,或者隻是種“偽”命。我對自己創造的這個新詞感到很意外,也很高興。
我說:“沒有什麼是不可以改變的。”
我的話並沒有引起她的重視。也許在她看來,我本來就應該說這樣的話,而不是搜腸刮肚說一些安慰的話。我說:“你打算怎麼辦?”
她沉默不語,好像一點也不擔心遲了回去趕不上吃飯。當然,牛總去香港了,得幾天後才回來,她暫時是自由的,吃不吃和什麼時候吃都可以隨她的意。
我說:“為什麼不說話?”
她這才怔忡了一下,說:“你說我該怎麼辦?”
“我不知道。”
“我想離開這裏。”
這其實也是我想說的。她應該離開這裏,離開牛總的掌控,甚至離開這座城市,去開始自己的生活。俗話說,樹挪死人挪活。換一個環境,換一種心情,也許能換來一種全新的活法。不過,我暫時還沒有替她想好離開這裏後去幹什麼。我說:“你想好了嗎?”
她說:“我不知道怎麼離開。”
我有點哭笑不得。腳長在自己身上,怎麼會不知道怎麼離開?我說:“還沒想好?”
她歎息道:“我知道的東西太多。有時知道得太多,不是什麼好事。唉,我要是個呆子傻子就好了。”
我對她的說法很不滿意。我想,她一定很享受很舍不得離開眼下這種高高在上的生活,一旦離開,再回到從前那種打苦工賺辛苦錢的日子,她會不適應。我不想跟她說下去,我說:“我要回去了。”
她臉上露出痛苦和彷徨,她看著我,欲言又止。我重複道:“我真的要回去了。”她馬上驚了一下,說:“羅亮,你不要逼我。”
“我逼你了嗎?”
“我現在隻想安靜地待一會兒。你陪我多坐坐好嗎?”
我有點心煩意亂。哪有這樣的人,全然不顧別人的死活,隻顧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我可安靜不下來。我說:“馬上到吃飯時間了。老六見我這麼晚不回去,他會不高興的。再說,萬一酒吧裏發生什麼事,而我沒在崗,我就沒法待下去了。”
“羅亮,你也不要幹了,你也離開這裏吧。我們一起走。”
“為什麼?我在這裏幹得好好的,你今天不是還給了我兩千塊錢的獎金嗎?”
“聽我的,好弟弟,真的不要幹下去了。”
我覺得也許她話裏有話,便問:“到底怎麼回事?我現在都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她說:“你不要問。你不要知道得太多。你還是走吧,我們一起走。有你在身邊,我就什麼也不怕。我攢了一筆錢,夠我們花一陣子的。我們去哪裏都行。”
然後,她就摟著我的脖子,撲到我身上,在我嘴上臉上狂吻起來。我頭一回被女人這樣對待,有點不知所措,心也像被什麼東西提了起來。我覺得我的心已經被提到了半空,我甚至能感覺到半空中那呼呼的風聲,以及海鷗們“啊,啊”的叫聲。然後提著我的心的那種東西鬆了手,我的心馬上撲嗵一聲掉落下來,掉到了冰冷的江水裏。我的身體抖了一下,我的心就重新回到了我的身體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