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寒冷的夜色,還未完全褪去,天地間霧蒙蒙陰沉沉的。山城小學仍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
校園靠北牆的一排辦公室似在酣睡中,而最東端的一號房間,和往常一樣燈光已亮了一會兒。五年級班主任兼語文教師肖玉在燈光下忙碌著,將床上和地下的東西收拾整齊,新的一天有序開始了!近段時期以來,她的心情顯得有些沉鬱,老是像壓著塊重重的磨扇,往日臉上的喜悅不見了。何故呢?原來,她的身心被一個憨厚、敦實、淒苦卻聰穎的身影所占據,所以表情上顯得愁雲彌布。
十年的講台生涯,十度的寒來暑往,使得這位幹練的年輕人養成了一種早起的習慣,對自己所從事的工作,她看得無比神聖。極大的事業心和責任心推動著她像一頭勤懇的耕牛,整日在校園裏耘耙、播種。盡管她的愛人在省城蘭州某工廠工作,夫妻倆過著牛郎織女般的生活,可身邊兩個孩子與她相伴,再加上整日和同學們耳鬢廝磨,倒也感到有無限的樂趣、並不寂寞。生活上雖隻是依靠民辦教師的微薄津貼,加上愛人每月彙來點錢,三口之家在她的精心調理下卻也顯得井然有序。兩個孩子幹幹淨淨,都很上進。在工作中,她也絲毫不含糊,樣樣工作都趕著往前,成為學校裏被人敬重的女教師。而她最近為誰愁眉不展呢?
她匆忙地洗漱、收拾完畢。胡亂地梳了幾梳子短發,將梳子插進牙缸裏,便從床下拿了些劈柴,啟門走出。她要去教室生火,好讓同學們到校後有一個溫暖的教室!
一股冷風打著旋兒猛地向她襲來,使她打了個寒戰,她趕緊掖緊劈柴,加快了步子,向教室走去。
校門口,一個不高的黑影與肖老師相向而來,她不覺一怔:“是哪位同學竟也來得這麼早,是值日生來生火的嗎?”
黑影漸漸近了。“這不是石銀山嗎?他家在小道嶺下的石家嘴呀!離校三裏多路,獨自一人竟也來得這麼早”。
“銀山,你來得好早啊!”肖老師熱情地邁上前去,親切地說。
“肖老師,你早。今天是我值日生火。火生好後,還有事要跟您說呢!”石銀山說著,聲音裏夾著淒苦,哀傷。肖老師聽得好像周身通了電似的,使得她渾身發麻顫抖,難道又是為了退學的事嗎?前幾天他曾說過,她苦心勸了半天,他才決定繼續上學。肖老師最近正一直為這件事焦心呢!今天怎麼又……
“有啥事呢?快進教室生火,暖暖身子再說吧。”肖老師盡量使自己的語氣顯得輕鬆,帶有悅色。她開了教室門,一手搭在銀山的後背,將他推進了教室。肖老師點著了一盞用墨水瓶做成的煤油燈,教室裏充滿了昏黃的光。師生倆嫻熟地將劈柴放入爐膛,又從油燈裏滴了些油,劃著了火柴投進爐內,“嘩——”頓時火苗上竄,火裏帶煙,煙裏帶火,衝出爐口,升上房頂,整個教室彌漫著煙火味……
銀山從煤倉裏砸了一鐵簸箕煤,端來一個個壓放在火焰上竄處,然後又拿了把笤帚扇了起來。一舉一動,顯得十分熟練、穩妥。一閃一爍的火苗,劃破油燈昏黃的光將教室照得一亮一亮,映出師生倆的身影在教室的牆壁上細長細長的。望著眼前這個過早成熟且很憨直的孩子,肖老師的心裏泛起苦、辣、酸、甜、鹹五味混成的水波。這位平時能言善談的語文老師此時卻變得語塞了,舌頭覺得僵硬,憋不出一句話來。
小銀山呆愣著的眼角處噙著一顆晶瑩的淚珠,黝黑的臉上泛起層層淒憐的波紋,嘴唇動了動,終於啟齒出聲了。
“肖老師,我媽的病今日又加重了。昨夜咳嗽不止,疼得大汗把衣服都濕透了。她說讓我回家勞動。家裏太困難了。”說著,眼淚珠子像斷了線似的濺在爐子上、爐子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