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退學(2 / 3)

“噢,是這樣呀。沒找大夫看嗎?”肖老師問。“昨天下午看了,是請王大夫看的。單子開了,藥還沒抓。”肖老師不自覺地將手插進了衣服口袋。民辦教師的津貼昨天剛發下來。這倒像塊沉重的鉛鐵將她壓得坐在爐旁的凳子上。思潮翻滾,心緒又追溯到了十年前的辛酸歲月。

那時正值七十年代的初春,銀山的爸爸為民擔任著石家嘴生產隊的隊長,帶領著大夥兒搖著耬搞播種。社員們的心勁可強啦,幾十股勁朝著一處使。這小道嶺下的石家嘴富足起來了。誰不盼個好光景呢?芝麻開花節節高啊。可是文化大革命的熊熊烈火從山外的大川漫過小道嶺,燒到了這深山之中的石家嘴。串聯來了幾個戴紅袖章的年輕人,說是來宣傳最新指示,“點燃烈火的”。於是平日裏幾個怕吃苦的小夥子,如奄奄一息的涸澈之魚遇著了水——折騰起來了。他們揪鬥這個、批判那個,把個好端端的生產隊鬧騰得不成樣子。春種比往年延遲了一個月,生產受到了嚴重損失。石隊長的隊長被奪權了。還說他是個在土改時漏劃的富農,被抄了幾次家,還被拉到三溝四岔接受批鬥。石為民,這個勤勞、樸實、很有心計、被人們稱為石家嘴的石柱子的好隊長,從此跌倒了,再也爬不起來了。患上了黃疸型肝炎,熬了兩年,就含冤西去了。家裏剩下了四歲的銀山和十一歲的姐姐。母子三人呼天搶地,痛苦欲絕,在大家的幫助下,埋了石隊長;在大家的勸慰下安撫了母子三人。但銀山的母親被這殘酷的現實折磨得耳聾目呆,似一個木偶人,淤積在心頭的疙瘩總是解不開,精神恍恍惚惚,身體日漸消沉,裏外的活兒都幹不了。十一歲的姐姐就成了支撐家庭的“漢子”,庭院地裏全靠著她。

時間也過得真快。到了七三年,銀山已是七周歲的適齡入學兒童了。肖老師到家裏勸學了。

銀山的媽媽顯得很為難:“唉!身上連件囫圇衣裳都沒有,怎麼去學校呢?再過一年看吧。”

一年過去了,肖老師又來勸學了。銀山的媽媽還是那表情:“天旱得火著哩,吃都吃不飽,哪有什麼心思念書啊!”

正巧,銀山的姑父來了。自行車上捎著半口袋白麵,送來了拾元錢,說是讓銀山去上學,實則是來說銀山的姐姐給他當兒媳婦的。

姐姐眼望著姑父送來的麵和錢,心裏已明白了幾份。但一個姑娘家又能怎麼樣呢?為了弟弟上學,隻好聽命吧。聰明的小銀山卻撲在媽媽的懷裏,揪著衣襟哭嚷著說:“媽,我還小,還是讓姐姐去念吧,她大了,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念書了,我不去。”這情景使得肖老師和在屋的人都流下了淚水。

“山子,你去念吧!我在家裏可以做活,掙工分。你留下能做什麼呢?再說,一年級也不要我這十五六的大姑娘呀。”說著,她的眼光轉向了肖老師,淚珠子也滾落了下來。

“是呀,你姐姐超齡了,還是你走吧。”肖老師領著小銀山上學了。這個從小飽嚐了辛酸的孩子很懂事。比起其他孩子顯得沉默少語,可是學習很認真、刻苦,有一股子牽不住的勁。作業整整齊齊,每道題都是“?菁”,找不見一個“╳”。頁頁的批語都是“優”。

肖老師帶著這個班,整日裏和孩子們形影不離。銀山家離山城學校有三裏多路,每天他早早來到學校,拿著饃饃來念書。肖老師給銀山以特別的關照,中午讓銀山跟自己一起吃喝。還經常把自己做的麵條舀給銀山吃喝,而她卻換吃銀山拿的饃和洋芋,說是自己“愛吃”。她還常給銀山買本子、鉛筆之類的學習用品。有時還將書錢也替他交了。知識的鑰匙打開了銀山幼小心靈的窗戶,知識的種子開始在銀山溫潤的心田發芽。他認真、刻苦地學習著,報答肖老師對他的關愛,他也以每次考試不下九十分的成績,換得媽媽、姐姐的歡心與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