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公開斬首文妃笑的目的大家都心照不宣,無非是想借機將其黨羽一網打盡,由此可以想象,法場的兵馬有何其眾多、守衛有何其森嚴了!即便是這樣,文妃笑還是要救的,這應該就是所謂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吧!
黃四娘也是知道的,她隻是沒有說出來罷了,而剛才水雲子的一席話,正好說中了她的擔心之處,“汪大哥……”
“當當當……”就在這時,酒樓的大門被人連續敲了三下,水雲子等人的眼睛都緊緊地盯著樓下的那扇門,誰也沒有輕舉妄動。
“當當當當………”隔了不一會兒,酒樓的大門又被人連續敲了四下,水雲子等人還是靜坐不語。
“當當當當當……”酒樓的大門被人第三次敲響了,這次來人連續敲了五下,聲音剛落,黃四娘便向黃小龍使了個眼色,“去。”
“嗯。”黃小龍點了一下頭,便下樓去了,他把自己的耳朵貼在門上,壓低聲音,“直把杭州作汴州。”
“暖風熏得遊人醉。”門外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低低的聲音。
“西湖歌舞幾時休?”黃小龍把手搭在門上,準備開門迎客。
“山外青山樓外樓。”門外人的話剛說完,酒樓的大門就開了,“黃兄弟。”
“謝大哥?”驚喜過後,黃小龍看向謝翱身後的大約有十幾個人,“這些人是……”
“同道中人。”
“快請進。”謝翱等人進門之後,黃小龍探身向門外看了看,開關上了門。
水雲子和黃四娘也帶人下了樓,“皋羽,你來啦?”
謝翱,字皋羽。
“汪大叔,梅姨,皋羽來遲了。”謝翱拱手道歉,“皋羽一收到消息,就日夜兼程的趕來了……”
“不遲,不遲。”
“對了,汪大叔,梅姨,皋羽給你們介紹……”謝翱指向他身後的那些人,“這些人都是抗元的誌士,他們聽說文丞相父女被俘,便自告奮勇,隨我一起來大都救人。”
“兄弟們,這兩位就是我經常向你們提起的……”謝翱先指向水雲子,又指向黃四娘,“這位是我朝著名樂師,汪元量汪大叔;這位是黃家酒樓的老板娘,黃四娘,我們都叫她梅姨。他們二位都是宮廷人物,也是抗元複國的中流砥柱。”
緊跟在謝翱身後的那人,向後看了一眼其他人,眾人會意,點了一下頭,那人也點了一下頭,上前一步,“晚輩早聞汪大叔和梅姨的大名,承蒙謝大哥指引,才得今日之拜見,晚輩深感三生有幸!”
水雲子,也就是汪元量,也上前一步,“哪裏哪裏,都隻是虛名罷了。老道還要感謝各位誌士,不辭長途跋涉趕來相助……”
“汪大叔言重了,文丞相文武雙全、忠肝義膽,是晚輩等人的楷模,更何況,要想光複我朝,非文丞相不可,救文丞相,其實就是救大宋。”
“說的好!”汪元量把手放在了那個年輕人的肩上。
“汪大叔。”謝翱笑著指著那個年輕人,“此人正是陸秀夫陸將軍的堂弟,陸華濃。”
汪元量忽然覺得眼前一亮,“原來你是陸將軍的堂弟,怪不得行為舉止與眾不同,陸家滿門忠良,你也不愧為忠良之後啊!”
“汪大叔謬讚了。”
黃四娘笑著走上前去,“大家都別站著了,快入座吧!”
眾人分賓主坐定。
“崖山之戰後,文丞相被押來了大都,但是確切位置,我們還沒有查到。”汪元量歎了一口氣,“文丞相之女文妃笑救父心切,私闖皇宮,不幸被抓,今日午時三刻,將於柴市斬首。所以,我們要先救文妃笑,再救文丞相。”
原來,被秋夢客抓進天牢的那個女刺客就是文天祥的第四個孩子、第二個女兒,文妃笑。
“汪大叔,對於營救妃……”謝翱意識到自己出言唐突,立刻改口,“營救文姑娘,您可有良策?”
“劫法場。”汪元量搖了搖頭,“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
“汪大叔,我們可不可以在囚車去法場的路上下手?”
“這個……老道也曾想過,隻是,能從刑部去柴市的街路眾多,我們不知道囚車走的是哪一條。”
“原來如此。”謝翱看了看其他人,“汪大叔,我們大家都聽從您的安排。”
“嗯。”汪元量點了點頭,“我們巳時出發,至於具體細節,還要詳細計劃一下。”
“好。”眾人齊聲響應。
汪元量轉頭看向黃小虎,“小虎。”
黃小虎會意,立刻把一卷地圖遞到汪元量手中,“汪大叔。”
“這是大都的地圖。”汪元量站起來把地圖平鋪在桌上,這是他事先準備好的,因為他知道,對於外來人員來說,在大都沒有地圖,什麼事情也幹不成。
固然,大家都站起身,湊了過來。大度地圖的上方,被幾顆腦袋擠得密密麻麻。
“妃笑被關在刑部天牢,中書省在五雲坊;法場在柴市,柴市在靈椿坊。靈椿坊北麵是大都略總管府和警巡院,他們的職責是保衛大都,所以兵馬眾多,軍備充足。一旦聽聞法場出事,他們一定會首先趕往法場。”汪元量邊說,便用手在地圖上比劃,“這次我們誌在救人,而且敵眾我寡,所以我們一定要避其鋒芒,盡量不與其發生正麵衝突。”
“嗯。”
“還有一件事,”汪元量麵容沉重,“法場出事後,場麵肯定會混亂不堪,但是靈椿坊地方空曠,沒有什麼可以躲避的所在。所以,救下妃笑後,大家隨人流散開,最後到發祥坊崇國寺彙合。”
“嗯。”
“小龍,小虎,你們準備兩匹馬,拉上倉庫裏的那兩輛馬車,在崇國寺等我們。”
還沒等小龍和小虎點頭,謝翱就首先提出質疑,“汪大叔,兩輛馬車會不會太紮眼?而且,崇國寺安全嗎?”
“大家放心,倉庫裏的那兩輛馬車是官家的,是我多年前備下的,元兵不敢攔截盤問。崇國寺更不用擔心,那裏的住持是我神交多年的好友。”汪元量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小龍,到崇國寺後,把這封信交給那裏的住持。”
“是。”小龍把書信藏在自己的衣裏。
“汪大叔真是深謀遠慮啊!”
對於謝翱的稱讚,汪元量一笑而過,“皋羽,這裏屬你和老道的輕功最好,到時候你就和老道直奔妃笑和劊子手。”
謝翱非常樂意接受這個任務,重重地點了點頭,“嗯。”
“四娘,華濃,你們帶著剩下的人抵抗官兵,等我和皋羽救下妃笑,你們就趕緊撤退,不用等我們。法場救人,非同小可,大家一定要小心,事後仍舊在這裏彙合。”
“好。”眾誌成城,同仇敵愾,隻待明天法場救人。
玉鉉坊。
一直在矛盾之中掙紮的秋夢客突然抬起頭,“應該快要到巳時了吧?”
也不知道從哪裏獲得了動力,秋夢客馬上站來,找出一件很平常的粗布衣服,換上了——他總不能穿著官服去劫囚車吧!又帶上了一方黑色的麵巾,麵巾上還繡了一片竹葉,讓人看著又一種說不出的風雅。那是梅暗香親自為他繡的,世間獨一無二。
之前的那些問題,仿佛在一瞬間煙消雲散了。
大都的道路四通八達,從天牢去法場的路也有無數條,今天押送文妃笑的囚車所走的路是其中最短、也是人煙最稀少的一條。
秋夢客猜測,這可能是因為阿合馬自身的原因:一方麵,阿合馬不得不遵從皇上的旨意,招搖過市,引文妃笑的同黨前來相救;另一方麵,阿合馬又害怕,萬一真的有人來劫囚犯,而且人數眾多、武功高強,己方如果不是那些人的對手,囚犯就會被劫走。前者是功,但是不易得;後者是過,而且容易犯。寧願沒有功,也不能有過,於是思前想後,阿合馬選擇了一條最保險的路,即速戰速決,盡量不惹是生非。
對於救人的秋夢客來說,阿合馬選擇的那條路既給他帶來了方便,也給他帶來了不便。方便的是,救人時可以少一些阻礙;不便的是,救人之後,缺乏可以躲藏的地方,畢竟敵眾我寡,說不定到時候會需要藏身之處呢!
沒有人知道,秋夢客是什麼時候跑到中心閣上去的,也沒有人會想到,中心閣上麵還會有人。秋夢客放心大膽地站在上麵——別說站了,就連翻跟頭都行——人隻要站在上麵,即使是瞎子,前至天牢、後至柴市法場,乃至四周的情況也都能盡收眼底。現在,秋夢客就潛伏在中心閣上,用他那雙無比鋒利的眼睛,掃視著身下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
將近午時的時候,潛伏在中心閣之上的秋夢客終於看到了他一直想看到的——兩行浩浩蕩蕩的官兵隊伍大搖大擺從崇仁門街向這邊走來,走在兩支隊伍最前麵的分別是兩個起著高頭大馬的高級軍官。他們是阿合馬的左膀右臂,也是秋夢客的強勁對手。在他們中間有一輛囚車,囚車裏麵站著一個穿著白色囚衣的女人,也就是秋夢客想要救的那個女刺客。她的雙腳被一條很粗的鎖鏈鎖在了囚車裏,她的雙手也被同樣的鎖鏈緊緊地鎖在了囚車的上方,全身上下唯一能動的地方就是她那被卡在囚車上麵的頭。她的頭發有些蓬亂,臉色也因為恐懼和害怕,或者是營養不良而顯得異常蒼白。
那個女刺客——文妃笑本來就是一副嬌花照水、弱柳扶風的模樣,如今,她身披偌大的枷鎖,無論是誰看到這樣一幅場麵,都會流露出不忍和舍不得。
秋夢客更是如此,他恨不得馬上就飛下去救出文妃笑,但是他不能,畢竟對方人多勢眾,如果隻有他自己的話,來去自如倒不成問題,可要和文妃笑一起全身而退,就需要三思而後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