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咖啡到茶,猶如人從少年的青澀到成年的醇厚。
他們已是成熟的男女了。
他帶她去了一家看來很簡樸的茶舍,點了一壺烏龍茶。
看著茶杯中琥珀色的液體,她陶醉在這誘人的清香中。忽然間,她想起他們之間唯一共有的記憶是他無疾而終的告白,一時間他們無話可說。
他忽然笑起來,你是不是在想我們該說點什麼?
嗯,微微的笑掩飾著自己被拆穿的尷尬。他們並不熟,她卻反常地接受他的邀約。
那我們聊聊什麼?聊一聊你拒絕我之後的美好生活怎麼樣?他刻意地想要活絡一下氣氛,卻剛好踏中她的死穴。
她昂起頭,努力作出驕傲滿不在乎的樣子,我離婚了。
或者根本不能稱之為離婚,他和程和連婚禮都不曾舉行,身邊的人幾乎都不知道她離婚的事,唯一改變的是她的戶籍證明上由初婚變為離異。
她居然這樣冒失地告訴他。
他愣愣地看她三秒鍾,想要明白她話中的真假。
她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他們幾乎同時想到那個令他們尷尬的套子。
他們同時在想,那個套子應該用在什麼地方?
我們——,他忽然開口,低頭尷尬地笑。
我們要不要去那裏?她忽然放肆起來。
他們都明白這句話的用意,端看兩人可不可以達成共識?
你知道的,你是第一個令我動心的女人。或許那個時候的她隻是一個小女孩,但並不妨礙此刻他極度想要觸摸她身體裏他未曾到達過的地方。
她幾乎可以看到他內心深處逐漸燃起的火焰。
離婚給她的第一個啟示竟然是她可以這樣毫無羞恥的放蕩。
他們到達最近的旅店,要了最貴的房間。
打開房門,看到那張仿佛天生為了接納偷情男女的床,她的胃忽然禁不住地收縮痙攣。
她發瘋地衝進洗手間,將胃裏僅有的茶水傾倒而出。
喉頭疼痛,齒間都是胃酸的異味,她不敢抬頭看鏡中的自己。
多麼可恥!程和早已背叛她,享受了另一個女人帶給他的肉體歡愉,而她也因為自己一時的衝動準備與另外一個陌生的男人奔向最近的床。
你還好吧?許懷森走到她身後,將毛巾遞給她。
她接過毛巾,低下頭,謝謝。
你不舒服,我送你回去吧?許懷森提議。
她看他,想要看破他的偽裝。
不要這麼看我,許懷森將她的眼睛擋住,作為一個男人走進旅館半小時之內就出去,你該知道是一件多麼丟臉的事!他自我解嘲著。
她的手觸摸他的手指,被他蒙住的眼睛變得清明,有種不知名的東西誘惑著她陷落。
她的手攀上他的領帶,將他緩緩地拉近。
他的鼻息就在她唇畔,她想到了和程和的第一次熱吻。
他不是聖人,在這樣的挑逗下,他的唇移近她的,然後停住。
他拿開遮住她雙眼的手,看到她的淚奪眶而出。
我以為這輩子隻會有他一個男人。她控訴著,近來瘦弱的身體不住地顫抖。
他擁住她,讓她好好地哭一場。
他沒有見過她愛的男人,無從安慰無從評價。
要不要聽聽我的故事?待她的呼吸漸漸平穩,他低聲開口。
嗯。她仍是淚流不止,染濕了他的襯衫。
我剛剛差一點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他歎息著。男人是經不住誘惑的,如果你不哭,那麼現在我們會同時為我們所做的事懊悔,你懊悔的是你失去了曾經隻屬於一個男人的身體,我懊悔的是我對不起我結婚時的誓言。我結婚了,亞南,你居然都沒有問我有沒有結婚。
她震驚地看他,他是個已婚的男人。
別這樣看我,我並沒有做什麼。他有些尷尬,我隻是為我剛才的想法感到羞恥。
是啊,她也是那麼地羞恥,因為誘惑一個有家室的男人。她沒有問,或許是特意不去問。她是否也在自私地希望另外一個女人嚐一嚐被背叛的滋味?
她這麼邪惡,結果卻發現並不是每一個男人都是程和,更不是每一個女人都可以與別人的男人偷歡。起碼,她做不到。
她推開許懷森,我沒事,走吧。
許懷森沒有拒絕,跟在她的身後。眉頭緊緊地皺起。
她們在旅館門口各分東西,她沒有回頭,因為羞恥。
亞南,許懷森追上她。
她看他,還有事嗎?
他們是彼此錯誤的見證,最好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我可以留下你的電話嗎?
她愣了下,點頭,流暢地說出自己的號碼。
如果有空,我們再一起喝茶。他說得很大方,她卻有說不出的別扭。
你回去怎麼告訴你的老婆?她突然問。
她不會想知道的。他的表情有些落寞。我們正在協議離婚。
為什麼?她不懂。
亞南,離婚隻有一個理由,就是不再相愛了。
對啊。她也是個離了婚的女人。她苦笑。
你為了一個快要和你離婚的女人不與我上chuang嗎?她問得直接。
我不想我們都背叛婚姻。他的聲音很低沉。你看,並不是隻有男人經不起誘惑,我的老婆給我戴綠帽子,我也隻能裝聾作啞。因為尊嚴。
亞南看著許懷森,再一次告訴自己,並不是每個男人都是程和,並不是每個女人都願意一輩子隻睡在一個男人的懷裏。
不久,許懷森離婚,他們忽然熱絡起來。他們經常一起喝茶,一起聊天。聊這個離家千裏的城市,聊過往的青澀歲月。時光在他們的話語裏似乎越聊越長,那原本隻有三年的高中,發生的事竟像是一個人綿長的一生。還好,那時候的故事總是喜劇。
如果不是樂樂的突然到來,他們也許會這樣聊上十年,甚至二十年。
樂樂帶來了一個壞消息,和一個好消息。
壞消息是程和在家鄉舉行了盛大的婚禮,邀請了他們相識的所有親朋好友。
好消息是程和結婚兩個月後,成了繼父。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心心念念的女人早就是一個五歲孩子的母親。而她隻有二十三歲。
聽了樂樂的轉述,亞南呆滯地笑,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然後昏迷。
她昏迷了三天兩夜,醒來時還是午夜,她撫著胸口,因為劇烈的疼痛無法呼吸。
她以為程和離開她可以過得更好,現實卻無情地懲罰了他。
她的愛始終還在他的身上不曾離開,可他卻被另外一個女人傷得體無完膚。
她突然想見他,想得心疼。
她哭著哀求樂樂,讓她見見程和。
你犯賤是不是?樂樂破口大罵。
是,我犯賤,她哭叫,他離開我就一定得幸福,他不幸福我就得去看他。
樂樂狠狠地甩她一個巴掌,你這個賤女人,你把自己送上門吧。
樂樂奪門而去,眼裏的淚不停地閃。
第二天,樂樂在郵箱裏發來程和的地址。
他還停留在這個城市,甚至還停留在他們原先居住的地方。他毫無愧疚地過著和從前一樣的生活,做著一樣的工作,睡著一樣的床,變換的隻是他身邊那個女人的身體。
她幾乎是立刻趕去。
拚命地按著門鈴,直到一個慵懶的聲音來應門,她才倉惶逃走。
她忘記了,程和已經結婚,真的結婚了。
他已經完完全全屬於另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卻給別的男人生過孩子。他和他的女人,還有別人的孩子住在一個屋簷下。
她瑟縮到大廈電梯旁的角落,為程和的悲慘不停地哭泣。
一直哭,一直哭。
亞南。熟悉的嗓音在她的耳邊想起。
她茫然地抬頭,眼睛酸澀得看不清楚。
程和把她扶起來,你怎麼會來?他自然地抹去她的淚水。
她忍不住嚎啕大哭。她的程和,她心愛的程和,她想要一輩子抱住的程和。
你不要哭了,我過得很好。他笑,沒有絲毫地勉強。
她說不出話,眼淚讓她的頭昏昏沉沉。
天晚了,你快點回家吧。你媽會擔心的。他囑咐著。
程和。她好不容易叫出他的名字,投入他懷中,緊緊抱住他的腰。
亞南,快點走,好不好?他催促著,有些急躁。
一輛出租車急速駛來,停在大廈的門口。
樂樂從那輛車中跑出來,拉著亞南往外走。
跟我走,你這個賤女人。不知死活的賤女人。樂樂一路叫罵,引來大廈管理員的側目。
不,亞南掙紮著,回頭尋找程和。
他,卻,已不在那裏了。
是了,他的妻子在等他,還有那個別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