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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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丁大勝,小名狗牙。”我還不及問小兵的事,狗牙先到自我介紹開了。聽得他如此說,我也隻能暫時收斂心神,先聽聽他的故事。“哥子……”
“等會,我倆究竟誰大?”進倉近一天了我才想起了這事。狗牙一時還沒摸著頭腦,望著我眨了眨眼睛道:“我1960年生人。”
“娘滴,你哥子都48了到一直叫我哥子。”我嘟嚷道。
“嘿嘿。”狗牙哂笑道:“都是江湖落難弟兄,既然到了這,就沒必要再分什麼尊卑大小了吧?”這話其實我愛聽,但我現在確實沒心情跟他閑扯這些淡。
過了會,見我有冷場的意思,狗牙用肘輕搗我的腰眼問道:“弟兄,犯了啥事,給整上了八斤的鐐。”
“殺人。”我眼盯天花板表情漠然道。
“殺誰?”狗牙側立起半個身子傾向於我刨根問底道。這時,一旁的小兵聽後也側過身來。見二人如此,我搖頭輕示不願意說,見我如此,狗牙也沒繼續追問,他又從新躺回枕頭上,亦眼望天花板默不作聲。過會,隨著其長呼出的一口氣帶出的是一句恨罵:“這狗攮的愛情,究竟是個啥玩意?為啥非要在世間整出那麼多的癡男怨女?”
“哥子,你也有過情傷?”我扭臉輕聲問他。狗牙聽後冷笑一聲,朝我伸出了雙手撩開了保暖內衣的衣袖,我這才發現午飯前所見其右手腕上的銬痕在其左手腕亦有,但見兩條臂膀上煙頭灼燒過的疤痕累累相疊。
“哥子,何苦要如此折磨自己?”
“我這也是為了一段情。”見狗牙滿臉立時布滿了憤慨之色,我一時也不忍心再去揭其傷疤。沉默良久,就在我將要昏昏欲睡時,狗牙忽然開口問我道:“知道151師447團不?”聽得狗牙說出S軍在1985年百萬大裁軍前下屬的一個步兵甲種師以及其屬下的一個步兵甲類戰鬥團的番號,我不由的就是渾身一個激靈。稍頃,我便衝其點頭示意知道這個師與團曾真實存在於S軍的戰鬥序列中。
狗牙眼望窗外,像是看見了我的點頭,他跟著語氣幽然的問著:“知道多少?”
狗牙問過良久,我仍沉默著,我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說起這個問題,熟知S軍戰史的S軍老兵都知道,在S軍裏有道傷疤是不能觸碰的。說起這道傷疤,還源自哪場發生於1979年初春時節的對安南還擊作戰,曾有軍中老將歎曰:“28年前在高麗出了個181,安南又有了個151。”當年在高麗戰場L軍181師在五次戰役中被敵擊潰,被俘一萬餘人,占誌願軍戰俘總數的三分之一。而在安南戰場,在我方兵力、火力占絕對優勢的情況下,在基本完成既定作戰計劃的形勢下,151師447團卻突然潰敗,被俘二百餘人,占全軍被俘人員總數的百分之八十還多,這是誰也不曾想到的。1985年全軍精簡整編,S軍151師番號被撤銷,447團也不複存在,151師連同447團亦成為了S軍軍史上永久的痛……
2
起霧了,風把霧氣順著窗戶鐵柵欄的空隙送了進來。隻一會,白皚皚的霧氣便在倉號中凝滯。而此刻狗牙追憶的思緒也恰如這凝滯不動霧氣,一團團、一絲絲、一縷縷的被他扯開,揉碎。於是,便有了下麵他所給我講的故事。
我是78年3月間入伍的,說起當時的參軍情景那是終生難忘,哪個年月的小夥都把參軍入伍看成是一件很神聖的事。我的老家宣州在蜀東的大巴山南麓,也屬於山連山,山套山的窮地界。所以,十鄉八裏的誰家要是出了個參軍的娃子,那可是一家老少跟著臉上貼金的美事,山溝溝裏的人都巴望著出門參軍的娃子們能有個出息,在部隊上能混上個一官半職能跳出農門。
揣著這份心思,為了我能當上兵,我家老子硬是把家裏的兩頭豬給一殺一賣了,但凡是能在我當兵的事上幫上忙的人,他都挨個請到家中吃肉喝酒。我記得,在我推薦報名、政審、體檢的那段日子裏,從村到鄉,從下到上,一級一級隻要是管征兵事的幹部,我老子都請到了。就在哪個痛並快樂著的日子裏,我家裏幾乎天天是酒肉飄香,來來往往的大小幹部都快要把家裏的門檻踏平。就在我婆婆心痛家裏的雞鴨豬羊,米麵油菜紛紛遭劫時,快樂卻爬滿了我老子和娘那滿是深溝大壑的臉頰。
就在哪個日子裏痛並快樂著的還有一人,哪就是曾與我初中同班的趙芝英,我倆也算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她娘去世的早,她老子於早年大革文化命時修梯田不小心滾落山坡摔壞了腰腿,自此亦成為家中的拖累。自打她娘去世後,身為長女的趙芝英就早早輟學肩起了維持家裏生計的這副擔子,本來以她的學習成績是很有希望升讀高中,然後再憑學習成績走出大山的。
自趙芝英輟學後,我本學習尚可,但初中畢業後卻再無心讀書,就在畢業的當年秋我先是跟二伯學起了木匠,在那年月,木匠亦是個能掙錢養家令人眼羨的職業。雖那時我才17歲,但自從跟了二伯學起木匠後來家裏說親的媒婆亦是絡繹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