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界的尖兵——雜誌之所以力倡書齋的重要性,即出於上述的因由。他們希望在家庭裏築起防止書籍外流的防洪堤,不然,出版界便很危險。正是這樣的危機感,造成書齋論的流行。
在書齋裏就能好好讀書嗎?本來,說到這個問題,並非沒有疑問。書齋確實可以防止書籍外流,但人們的讀書量能否因此增加,卻大可懷疑。
書還有給人們提供孤獨的功能。讀書時,人埋頭於書的世界,那一期間,是可以把自己與外界隔離開來的。書,也是一種給予人們以自我封閉環境的商品。
沒有個人單獨房間時,書可以讓人在擁擠嘈雜的家庭裏保有自己的孤獨。即使家人都在場,眼睛一朝向書,就可以自我隔離。
如果有了書齋,會怎麼樣呢?
大概讀書的必要性會就此消失了吧:如果想一人獨處,關進書齋就可以了,不必用心去讀什麼書,也完全是獨自的境界;即或隻在書齋裏摳摳鼻子打打盹,也照樣可以保有自我的孤獨。
姑且說說我個人的事情。我讀書的最好時候是上班途中。我希望有一方與其他上班者隔絕的自閉性區域。我是像戴上耳機聽錄音機似的開始讀書的,但那時的讀書效果卻最好。特地準備好自閉式空間——書齋時,能否保持如此的讀書熱情,卻無從得知了。
既然書齋是堆積有損室內裝飾美的書籍的地方,對於想保持居室美觀的主婦來說,書齋可謂是值得感謝的空間了吧。
但是,損害室內裝飾的並不隻是書籍:另有許多東西,也有損室內氣氛,令主婦失望。
比如說,丈夫。深夜遲歸,絆倒妻子擺設的觀葉植物,這樣的丈夫也是有損室內裝飾的存在。很難設想,休假日裏吊兒郎當,無所事事,除了放屁一無所能的丈夫會增添室內裝飾的美感。
如果是重視居室裝飾美的主婦,當然會這樣想:有什麼地方能把他放起來就好了。
存放丈夫的絕好空間是有的。不必說,那就是書齋。
她大約會毫不猶豫地把丈夫放進書齋裏去,這樣室內裝飾的平靜就可以保持了。書和丈夫,這兩種有害物都存放進書齋,就不會危害到居室內了。
書齋,絕不是象征父權或男子漢權威恢複的空間,而是集合從應該稱為主婦樂園的室內裝飾裏流放出來的汙垢物的場所。再說得實在些,就是汙垢物堆積場。
既然如此,其他髒東西也會集運而來吧?這毫無疑問,除了書和丈夫以外,其他髒物也相繼而來。有時會堆放上換洗的衣物,嚴重的時候則可能成為真正的廢品倉庫。
如果是真正的讀書人,可能會反對這樣的處置,而一定要固守住一個讀書的據點。
然而,多數男人對書並無真正的熱情,漫無目的地建造書齋的事例屢見不鮮。此類男人不可能抵抗主婦如上所述的處理辦法,最終還是把書齋變成堆放雜物的地方。
不,也許他很歡迎這樣的處理,因為他可以由此得到不讀書不學習的最好借口。在妻子麵前,他端容正坐,說:“那樣髒的地方能讀書嗎?”盡管他並未有過真正想讀書的願望。
於是,丈夫又回到妻子的室內裝飾之中。汙垢物一百八十度轉彎,這對於妻子來說是可悲可歎的現象。主婦順風趁勢把書齋變成髒物堆積場是應該慎重的,因為最大的髒物因此而又返轉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