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在大皮貨店的櫥窗裏精心展示的毛皮大衣似乎距海豹和浣熊千裏之遙,那些海豹在大浮冰上被棍棒打殺,而那些浣熊則被夾子夾住,還咬著一隻爪子試圖重獲自由。塗脂抹粉的美人兒不知道她的化妝品曾給兔子或小白鼠試用,它們有的以身殉職,有的則雙目失明了。男買主和女買主先是完全的無意識,接著就是完全的心安理得,就像某些人的完全的天真一樣,他們出於對所談之事的無知或者出於想象力的缺乏,或者不辭勞苦地為古拉格群島辯護,或者主張使用原子武器。一種越來越遠離真實的文明製造了越來越多的犧牲品,也包括它自身。
然而,愛動物是和人類一樣古老的。成千上萬的寫下的或說出的證據,藝術品和眼見的舉動,都可證其不誣。這個摩洛哥農民愛他的驢,他剛剛聽說他的驢必死無疑,幾個星期以來,他一直往它那傷痕累累的長耳朵上滴增碳油,而不用他那小小的農場裏出產豐富的橄欖油,據說這種油因為貴所以比橄欖油有效。可怕的壞死漸漸蔓延至牲口的全身,它活不了多久了,但還會幹到頭,這個人太窮了,不肯就這樣讓它死。這個富有的吝嗇鬼愛他的馬,他把這匹漂亮的灰馬牽到歐洲獸醫的免費診所,這牲口曾經是騎術表演期間的驕傲,唯一的麻煩似乎是喂錯了飼料。這個葡萄牙農民愛他的狗,他每天早晨都抱起他的臀部骨折的德國牧羊犬,在園子裏幹活的長長的一天裏都跟它在一起,用剩下的飯菜喂它。這位老先生或老太太愛鳥,他們常去巴黎那些枯燥的公園喂鴿子,人們取笑他們是很不對的,既然他們由於身邊的翅膀的扇動而與天地萬物建立了聯係。《傳道書》裏的那個人愛動物,他想是否動物的靈魂是下入地;萊奧那多把佛羅倫薩市場上關在籠子裏的鳥放了,還有那個一千年前的中國女人,她在院子的一角發現一個大籠子,裏麵關著一百多隻麻雀,醫生讓她每天吃一個還溫熱的鳥腦。她把籠子的門大大地打開了。“吾乃何人,敢自詡勝於如許鳥兒?”我們須不斷地進行的選擇,已有許多人在我們之前做過了。
至少在西方,動物的痛苦之重大原因之一乃是《聖經》上耶和華給墮落之前的亞當的命令,他指給他看動物的族類,為它們命名,宣布他是它們的主人和老爺。這個神話場麵一直被基督徒和正統猶太人解釋為允許對這千萬種動物進行有擇宰殺,而這些動物以其有別於我們的形狀表達了生命的無限多樣性,以其內部的組織表達了它們行動、快樂和痛苦的權利,此乃生命之多樣性的明顯的統一性。其實很容易對這古老的神話作另外的解釋:這位亞當,還未曾被墮落觸及,也完全可以自覺升為全部創造的保護者、仲裁人和管理者,利用他被賦予的額外的或不同的能力,利用賦予動物的能力,圓滿地完成並保持世界的美好的平衡,上帝讓他做的是這世界的管家,而不是暴君。
基督教本應強調那些把動物和人置於一處的崇高傳說;牛和驢以其氣息溫暖兒時的耶穌;雄獅虔誠地覆蓋著隱修士,或為聖徒傑洛姆充當駕車牲口或看門的狗;烏鴉喂養荒原中的神甫,聖徒羅克的狗喂養它那生病的主人;聖徒弗朗索瓦的狼、鳥和魚,在聖徒布萊茲那裏謀求保護的林中野獸,聖徒巴齊爾?德?塞薩雷為動物做的祈禱,戴十字架的鹿使聖徒於貝爾皈依(這是民間宗教傳說的最殘酷的諷刺之一,這位聖徒此時竟成了獵人的主保聖人)。愛爾蘭和赫不利茲群島的聖徒們把受傷的鷺帶上岸並加以療治,保護被獵犬圍住的鹿,臨死還和一匹白馬結成友誼。在基督教中,有關動物的民間傳說的各種成分幾乎和佛教裏的一樣豐富,但是生硬的獨斷論和人之自私的優先性占了上風。在這一點上,一種理性的、世俗的運動,即最近的、濫用的意義上的人道主義,聲稱隻有人的成就才值得關注,直接地繼承了這種貧困化的、抽去了對其他生物的認識和愛的基督教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