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引進殿內,邊雲騁躬身拱手,未有起身的旨意,便保持著這個姿勢等韓摒繼喝完手中的熱茶。彎腰的姿勢需要繃直膝蓋,這對邊雲騁來說,比跪著更痛。
可能因為殿內有漏風的窗子吧,四處都安置了銅絲鏤雕的火盆,炭火燒的極旺。隻片刻,邊雲騁身上的雪水開始融化,一冷一熱間,身上仿佛有萬隻螞蟻爬行啃噬,奇癢難耐。
“坐吧,未到時辰,少將軍死在我的殿內,父皇怕是會不高興的。”
有內官找來一個蒲團,送到邊雲騁跟前。
“你們,把邊少將軍扶過來,坐到本宮對麵吧。”
韓摒繼語氣謙和,看來這個開場,對他來說很是受用。
“聽說你要給本宮講故事,”韓摒繼扭頭往宮門口望去,循著一路的血跡,征西大將軍等人正侯在東宮大門之外,“今天來見本宮的人多,留給邊少將軍的時間可不多了。”
“臣剛剛看見征西大將軍潘大人也在侯旨覲見,鬥膽一猜,他今日會請殿下恩賞,在鎮北侯府斬刑後,負責抄家查證。”
韓摒繼低頭淺笑,“滅門後,抄家是本分,查證還有什麼意義?”
“羅列鎮北侯數十條罪名,沒有抄家搜出點什麼證據,對朝臣不好交代。況且,邊家是世族,滅九族的大罪,才能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韓摒繼嗬一聲笑出了聲,抬眼示意邊雲騁坐下。
“這就是你要說的……故事?”
邊雲騁被內官們扶著,緩緩盤坐在太子對麵案前。
“臣今天想給殿下講講恩師與舍妹的故事。少時,父親在家中設家學,請琅琊有名望的夫子給族中子弟講學,女子隔屏風分立課案,一並聽講,唯獨除去我的孿生妹妹。可她壓根不是什麼聽話本分的女郎君,每每躲在學堂門外牆下,用枯枝在地上寫字,爬到樹上隱匿處聽講。”
邊雲騁咳嗽兩聲,用囚衣袖口暗暗拭去吐出來的血水。
“有一天散學後,被夫子堵在樹上,她不但不逃,還借機問夫子:秦殺神白起,從未有敗績,秦王稷坑之以殺將,刺死;梁王彭越助漢高祖立國,始創遊擊之術,汙之以‘反形已現’,流放途中召回,烹之肉糜;戰國吳起,飲馬黃河,大敗魏軍,扶‘中原強楚’,終萬箭穿心又裂之。曆來君主近奸佞遠忠臣良將,何故夫子教男兒立身為君子,而不教安身立命之法?”
韓摒繼被幼童稚語逗笑,“令妹有思辨之才,堪為女司馬。”
邊雲騁聽出其中的諷刺之意,並不與之爭辯,而是繼續講他的故事:“夫子大喜過望,家中唯一能將他所講串聯並提出疑問的,便隻有她一人。於是約定每日散學後,單獨為其開講壇解惑。於是舍妹,成為了夫子唯一認可的親傳弟子。”
“女郎君為親傳,亙古未聞。”韓摒繼低頭飲茶。
“殿下該記住這位夫子的名字,因為他生前有教無類,身後仍能救殿下性命。”
見韓摒繼抬眼,他才繼續道:“他便是先太子少傅,匡恩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