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小試牛刀對上邊雲騁,他都沒有還手之力,被人牽著鼻子走,明明知道來人的目的,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落入人家設好的局,不跳也得跳,如同心思單純的匡恩令。
邊雲騁在警告他,匡先生的結局,便是帝王權術的犧牲品,那也將是他的結局。
幾日的幻想和驚喜,一瞬間化為烏有,他不想再回到莊子上那個陰暗逼仄破敗潮濕的柴房,不想再過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日子。
他有些惱怒,也有屈辱,不知該向誰發作。
看著韓摒繼頹喪落寞的神情,邊雲騁知道,至此處,他勝了。
忽來一陣涼風,將花窗上的積雪抖落,引得韓摒繼和邊雲騁同時轉頭望去,那支紅梅在冷風中顫了顫,好看得格外刺眼。
邊雲騁的右膝被冷風吹得生疼,他輕柔地揉搓周圍的皮膚,讓剩下的皮肉沒那麼緊繃,這處疼些,那處便沒那麼疼了。
有一瞬間,他覺得麵前之人也是如她一樣的可憐人,他們都是不被父母喜歡的孩子。
幼年時她也是在這樣沒有紙糊的窗子裏看外麵的雪景,看弟妹們穿著暖和的新衣恣意玩耍。
她甚至很羨慕庶妹們有自己的侍婢,而她,隻能在冷得能將眼淚凍在臉上的雪夜,自己跟自己說話。
若心中有過哪怕一絲暖意,這一絲不該有的憐憫恐怕也不會在此刻生根發芽。
一聲低沉持久的鍾聲將兩人的思緒和沉默打破。
晨鍾已經響過,此刻這聲鍾聲來得蹊蹺。
邊雲騁望向韓摒繼的眼神還沒來得及調整,這一眼過於自然了,逗得他笑得如孩童般燦爛,隻是這笑容太短暫,苦澀和恐懼很快取代了笑容。
“單嬤嬤說,父皇喜歡禮佛靜心,所以找人鑄了一尊金身四麵佛,打算擺在東宮後院裏,讓我每次經過都要謹記,父皇的喜好,是最重要的。”
“我本來還準備了另一個故事,可聽了佛音,改變主意了。殿下知道我父親有三位有名的妾氏吧?敢去正宴、理家管事、接濟親戚,壓得主母和一對嫡子嫡女翻不得身。殿下可知為何她們盛寵十餘年,小到珠環衣裳大到院子鋪麵什麼都要爭一爭,卻無論怎麼折騰都沒有鬧出人命官司嗎?”
韓摒繼眨巴一下眼睛,等待故事的後續。
“小時候有一次家裏的女郎君們打得實在厲害了些,將我四妹妹的臉都抓得破了相。正趕上我母親的嫡姐賢妃娘娘遣宮裏的嬤嬤來送年節賞賜,這位嬤嬤看不過眼,便給女郎君們講了衛子夫和紅拂女的故事。這二位都是出身不高,但是憑借身邊戰無不勝的將軍和自己過人的魄力,過上了旁人不可及的日子。而任何人的關係總是相互的,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霍家後來不止出了封狼居胥的猛將,還出了能廢掉皇帝的權臣。紅拂女更是自己便是風塵三傑之一。”
“卻是奇女子。”
“嬤嬤說,自古身為女子尤為不易,女子不應將自己困頓在瑣事之中,隻見瑣事、隻謀小利、隻使小性,將自己困於四方深井,暗無天日。而應多見廣闊天地、謀天下福祉、不怒自威,不惹閑氣,不沾禍事,家族長久,益壽延年,多見喜樂。”
“受教了。”韓摒繼拱手。
“這些話,不是說給殿下聽的,而是說給屏風後的嬤嬤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