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勸各位叔伯兄弟,莫讓戰勢蒙眼。你我皆是陛下爪牙,招之入戰,揮之可去,刀劍舔血或馬革裹屍都早在預料。可北境百姓不同,他們會失去安定的生活,失去親人和自由,失去安身立命的活計和活下去的勇氣。一朝心灰意冷,變得冷血麻木,這些仇恨便會轉向矛頭,對準我們。如果真有那一天,北原人即使不戰,我大麗也再無淨土。”
“子宴,那你說,如今咱們鎮北軍當如何打這一仗?”胡勇熱血直腸,雖然聽懂了,但他不經繞,就想有句痛快的。打仗再苦再難他不怕,隻要上將一聲令,他定勇往直前,絕不含糊。但與敵軍耍心思,還要安民還桑,這他並不擅長。
“此刻,說多無益,戰場形勢瞬息萬變。各位都是經年在沙場上真刀真槍拚出來的戰功,與北原人年年交手,對他們的了解,怕是比對自己夫人和兒女還要多些,怎麼與他們打仗你們最最知道,這我純純一門外漢。”
想到父親和哥哥常年守在北境,在家中的時日其實並不多,在場各位應當亦如是。所見所想都是如何迎敵退敵,秣兵厲馬 ,心中對父親的恨意好像稍稍被掩蓋了,對兵將們的敬意油然而生,而她,即將成為他們中間的一員,不免有些鬥誌激昂。
“所謂眼見為實,看看去便知道,這仗該如何打。隻要咱們出其不意地到了,鎮北軍的威懾力自然也就到了,北原人從未在鎮北軍手上得了便宜,想要輕鬆撈走肥肉,哪是那麼容易,哪有那般輕鬆!”
邊雲騁隨手抓一把沙,朝著沙盤中北原的方向扔去。
“隻要咱們到了,百姓自然知道,鎮北軍從不放棄百姓,鎮北軍絕不會放過欺負過他們的北原人!”
邊雲騁心裏想著對花姨娘、關姨娘的恨意,想著自幼便因活不過二十的傳言而被家人無視、放棄的無助和不甘,說話聲音不覺大了起來。
大帳內外的將領、士兵卻因他的慷慨激昂備受鼓舞,齊聲響應,連喝三聲“好!好!好!”
既有了決定,鎮北軍連夜收拾營帳,立刻啟程動身。
兵分三路,一路由忠武將軍侯孝林、遊擊將軍趙文武和參軍安治統領,往朔縣和寰縣方向馳援接手守城軍務;一路由宣威將軍蒙廓、明威將軍裴恬統領往東,在北境邊境按原布防設防,牽製北原主力軍,以防北原人趁亂從其他方向南下;最後一路,由遊騎將軍胡勇帥鎮北軍主力護送邊雲騁,直奔應縣,從中路阻擊、迎戰已經南下的北原軍。
兵貴神速,越早到達北境,越能控製住戰局。
可一路顛簸,對於舊傷未愈又添心傷的邊雲騁來說,卻並非易事。
大話還是說得太早了。
如今即使是坐在五層厚褥上,她仍覺身體要被震碎一般,心慌得突突作響,一路上一口水飯都送不進嘴裏,可真正的艱難正在不遠處等待著她。
戰爭的殘酷哪是她一個小小女郎君可想見的,那一幕幕支離破碎、血染山河的景象,才是她口中的百姓真正經曆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