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天氣反複無常，剛剛才天光大亮，車廂裏集聚起一絲暖意，這會又再次暗淡，猶如入夜前的死寂。
邊雲騁伸手向後用力捶打後腰，一夜的顛簸過後，她漸漸可以適應翻江倒海的不適，反正胃裏此刻空蕩，實在要吐，也無甚要緊。
但渾身的酸痛很快便提醒她，身上的傷尚未痊愈，她此刻需要休息。戰事不等人，這大概就是胡將軍說的顧不上傷情、容易落下毛病的原因吧。
想起昨日種種，她心裏突然想起一個人，一個沒顧得上細細探究的人——軍醫大人。
昨日出征點兵時，那老者就佝僂著身子， 或者可以說是刻意將姿態伏得很低。落崖被救上來後，他背著藥箱湊過來，並未急著打開給她查看傷情。夜裏大帳中，他將藥箱擱在身旁，獨自坐在角落等待。
主帥議事，難道不應該避嫌？他未主動離開，將軍們也未想過讓他回避。
邊雲騁幾次瞄到軍醫大人的神情，都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老神仙表情。
現在想來，勾起了她的幾分好奇。
比起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湖溪泮自生自滅等待死亡的日子，眼下的一切都充滿了未知的魅力，讓她心懷期待。
她立刻用力甩甩頭，過去的十幾年中，她每每告誡自己，莫要對他人依賴，莫要對旁事期待，莫要對他人所有的向往，莫要對明日的不同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天色驟變，烏雲翻卷，一聲響雷打斷了她了思緒，一道細閃劃破蒼穹，從天而降，落在了前方不遠處。
豆大的雨水傾盆而下，在包裹車廂的桐油紙上留下一道道斜痕，劈啪聲猶如金珠落玉盤，掩蓋了周遭的聲響。
大軍前後不時傳來馬匹嘶鳴的聲音，紛亂的馬蹄聲漸漸放緩。
“子宴，子宴，雨勢太大了，前方有密林，起了霧障，看不清前路。大軍前行的速度需得放緩，不然太危險了。”胡勇特地提高了嗓門。
“咱們此刻離應縣已然很近了，要不我派人先去探探路，你先停下來歇一歇，吃點東西。”
邊雲騁嘩啦一下掀開車簾，一股寒氣瞬間襲來，驅散了不少倦意和胃裏的不適。
雨勢很大，將地麵的積雪消融殆盡，濺起的水花升騰出陣陣煙汽。
“出來幹嘛？冷，快回去！”胡勇嗓門大，自己已然被淋透，卻隻顧著查看邊雲騁的情況，字字句句都是關心。
邊雲騁發貪婪地深吸幾口凜冽的空氣，忽然覺得有些不同，扶住車架幹嘔起來。
前方不遠處傳來馬匹奔馳踏入水坑的啪嗒聲，馬匹嘶鳴的聲音也比剛剛更加悲切瘋狂。
鎮北軍行進的速度已經慢下來，周圍的馬匹已經鎮定下來，並無異樣。
邊雲騁和胡勇都靜靜地聽著周圍的響動，邊雲騁突然轉頭不解地看向胡勇。
“糟了……”胡勇想到什麼，不敢冒進，目光正與邊雲騁對上。
“我在車裏，不會有事，二爹不必顧念我。”
胡勇唰一聲拔出軍刀，雙腳在馬肚子上猛磕一下，戰馬立刻進入作戰狀態，飛衝出去，身後一隊騎兵緊隨其後，衝入密林深處。
“將軍，冷，莫讓寒氣進了車裏。”
邊雲騁沒動，細細聽著周遭的動靜。她知道哪裏不對，卻說不上來具體哪裏有異樣。
“這北原人的戰馬不也吃的是草，怎麼跟他們的騎兵一樣，連嘶鳴聲都與咱大麗的戰馬不同呢？難道是吃的草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