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淡定笑笑，從懷裏的糧袋中取出半塊烙餅，將手指在裏衣上蹭蹭，掰了大塊遞到邊雲騁手中，掰了小塊遞到韞丘手裏，將最小的一塊一股腦塞進自己嘴裏。
“小侯爺真厲害，不止能聽出北原戰馬的聲音，還能聞出血腥味。我以後要跟著小侯爺多聽多看……”
鎮北軍中果然藏龍臥虎，這哪裏是邊雲騁聽到、聞到的，這是眼前這位十三四歲的少年聽出來、聞出來的。
邊雲騁舉起手中的餅看了一眼，揪下一塊胡亂塞進嘴裏，剩下的一分為二，喂進了車夫和韞丘嘴裏。
“多謝你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邊雲騁帶著欣賞和探究，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眼前的少年人。
他緊嚼了幾口嘴裏的餅，將頭伸出去揚起，張嘴喝了幾口冰涼的雨水，囫圇將嘴裏的餅吞下，然後鄭重其事地回道：“小的叫白成，馬到功成的成。”他伸手用袖子將臉上的雨水擦掉，隻留下掩藏不住的笑意。
邊雲騁第一次見這樣的眼神，簡單、赤誠、熱烈，心中多了幾分敬意。
她不知該如何對一個男娃娃表達欣賞，不自然地在他頭頂輕拍幾下，“阿成，軍中事務，你懂的比我多，以後也請多多提點。”
“不敢不敢，小的出身微賤，若不是被收入鎮北軍，此刻還不知在哪裏要飯或扒竊，說不準早幾年就死在饑荒中了。我在飼馬司中是最低等的馬倌，不過胡將軍說了，過幾年我長高些，就讓我學騎馬。”
少年眼中的未來，光彩奪目，讓邊雲騁心中塵封已久的陰暗一隅，也照進一絲光亮。
“阿成，我好似沒有聽到兵戎相接的聲音。你耳聰目明，胡將軍他們，可有危險？”
白成仔細辨認著前方的動靜，“確實不像交戰的聲音，或許是因為雨下得太大了些？北原人很是迷信，什麼天怒、天罰、天懲的，不過他們那些講究我不太懂，隻是每年雪季北原冰封後，咱們就不用打仗了。”
“既然不是交戰，咱們到前麵，跟著胡將軍去看看，你敢不敢？”
“敢啊！胡將軍讓我保護好小侯爺，既然沒有危險，咱們早些入城再好不過。況且，小侯爺剛剛救了我，我與小侯爺是過命的交情了，隻要是小侯爺想的，白成必定辦成。小侯爺坐穩了。”
白成在霧氣中一邊仔細辨認前路，一邊策馬車奔馳，周遭樹葉和斷枝不時發出聲響，邊雲騁可以從聲響中判斷出路越來越寬，他們很快穿過了密林，來到了開闊處。
胡將軍正與士兵呼和著圍堵北原的戰馬。
來到近處，白成猛地勒住韁繩，馬匹抬起前蹄急急停下。
邊雲騁眯縫著雙眼，避開水霧折射出的刺眼光亮，才透過層層迷霧看清眼前景象。
被雨霧映襯的一片黑白中，幾匹高頭戰馬發了瘋一般在城門前疾馳，身後的韁繩上拖拽著的，是一具具被捆了脖頸、雙手或腳腕的屍體，他們在積了雨水和血水的鮮紅坑窪中掃過，身邊是被衝洗得透亮的刀箭和已無聲息俯仰而臥的同胞。
那後麵的朱紅色城門緊閉，門前跪立成一排的，是手臂環扣在一起，被彎刀長劍穿胸而過卻未退未倒的應縣守將。
最當中的一位，銀白發絲在風雨中散亂，紅纓長槍綁在手上，一頭深深插入地麵，槍尖仍朝著迎敵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