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聲邊雲騁從未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麵,不,他可能在戰場上不止一次見過斷肢橫飛、血肉成河、屍山骨海的景象,可如今這副身軀裏的邊關月從未見過。
本以為曾經的鞭笞之刑是最痛的刑罰,本以為哥哥身上幾十個窟窿是最重的傷,可比起眼前的景象,那些隻能算是小孩子的家家酒。
邊雲騁跌跌撞撞地從馬車上下來,是滾下來的還是摔下來的,她已經不記得了。
在泥濘中她的腳步深一腳淺一腳,呼吸聲和心跳聲被襯托的格外明顯,冰涼的雨水順著脖頸灌入裏衣軟甲,本來就蒼白的皮膚此刻更是沒有半分血色。
穿過腳下的斷箭和兵器,眼前的景象清晰地與現實融為一體,馬匹從她身邊呼嘯而過,被拖拽的屍體從她腳下掠過。
此戰北原人的死傷並不嚴重,戰力懸殊幾乎可以說是一邊倒。
她抬頭往城門樓上望去,城樓上是大麗的軍旗。
應縣,未丟。
屠九怕戰馬傷到邊雲騁,特地等跑遠些才勒住韁繩,奈何雨天地麵太滑,無法及時刹停,跟著跑了幾步,幹脆側身將馬匹撞翻,馬身重重摔在地上,激起一片水花。屠九順勢摁住馬頭讓其無法翻身。
胡勇下馬一刀斬斷繩圈,將被拖拽得血肉模糊的屍身解救下來,幾名士兵協助將屍身擺放整齊。
白成從裏懷掏出個馬哨,放在唇邊用力吹響,高亢的聲音對人無甚影響,對馬匹的作用確是格外顯著,北原戰馬立刻變得安靜下來,不再痛苦掙紮,試圖逃跑。
馬匹全部被製服,著實費了些功夫。將士們熟練地收拾戰場,將能用的兵器一一回收,將雙方戰士的屍身碼放整齊,用白色的麻布蓋住,待軍醫逐一檢查確認後蒙住逝者的麵目。
胡勇擔心地看著邊雲騁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不敢說,也不敢勸。
軍醫忙著手上的活計,時不時也看向邊雲騁,看他站在雨中一言不發,倔強又透著難以捉摸的心思。
“全部清點完畢,看穿著,多是守城的廂軍、衙役和百姓,共計一千三百七十二人。”書吏向胡勇回報。
邊雲騁膝蓋一軟,身體再無法支撐,單腿跪倒在地,然後是雙膝。他大禮叩拜,頭重重磕在地麵,久久不能起身。
胡勇見狀,連忙跑到邊雲騁側後方,跟著向守城忠魂叩拜。
“鎮北軍聽令!跪!”傳令官高聲傳令。
鎮北軍將士動作整齊劃一,披甲跪拜。軍旗在風雨中飄搖,被吹得呼呼作響。
三拜後,邊雲騁起身,向應縣城門走去。
城門樓上突然冒出一個小小的腦袋,仔細觀察著城門前發生的一切。
忽而稚童高喊一聲:“是鎮北軍,鎮北軍回來了!應縣有救了!”
聞聲,城門樓上守軍百姓紛紛露頭,看到鎮北軍的軍旗,無不歡欣雀躍。
小女娘手握彈弓,提著裙擺,快步跑下城門樓,守在城門裏準備迎鎮北軍入城。
呼啦一聲,應縣守軍破開門閂,合力打開城門。
邊雲騁一瘸一拐地率先步入應縣,胡勇緊隨其後。
小女娘上前幾步,雙手半環抱拉住邊雲騁身上的鎧甲,仰頭望向他,滿眼期冀道:“你們是鎮北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