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粼，你不好奇負責此事的荀勖為何遲遲不來接應，也不好奇此前在壽春城中，是什麼樣的人費盡心思要將你找出嗎？你又是否想過，那時你若出現，會麵臨什麼？”
聽見這話，原本微閉著眼睛忍痛的夏侯粼突然瞠目看向他。
鍾會又說：“玄伯母親為荀彧之女，而作為其母同族人的荀杳無論對你做過什麼，他都不會動她分毫。此前我母親被正室孫氏投藥，她隱忍下來，對我父親說的那句‘不願使公為難’是以退為進，隻為終有一日使孫氏被遣逐。而你，即使說上百次千次‘不願使公為難’，也隻是你自己一人生生忍下所有，僅此而已，未來不會有人替你去懲罰誰。你願意這樣忍氣吞聲、如履薄冰地過一輩子？”
一字一句夏侯粼都聽明白了，隻是緊緊抿著嘴。
“一路走來，我見阿粼是聰明人，為何在此事上始終糊塗？”
默然許久的她，此時終於答了句：“也許世上的事都是公平的，隻讓我在這一事上糊塗到底吧。”
說完這句，淚在瞳中暈開，有如塵點日月，往日眼中的光彩黯淡下去。
鍾會明白她話中之意，作為外人，自己已將話說到極致了。
“謝謝你。”夏侯粼知道他極少提起自己生母，如今煞費苦心隻為提醒規勸。他的一番苦心她都明白。
“嗯。”鍾會隻點點頭，“你日後要當心。”
這一路，三人未再說上一句話。
此時夏侯翮已在丘頭等待妹妹歸來了。自她上次離家，已有兩年多未見了。這期間他曾寫去不知多少封書信，每一次都石沉大海。隻有那回他拜托妹妹給夏侯進寄去書信，請鮮卑助魏國平匈奴之患，事情倒是見了結果，可依舊沒收到反書。這些年關於她的事，自己都是零零散散從他人處得知，不免惆悵。
幾人剛到丘頭，夏侯粼一眼便看到站在那裏，翹首盼她許久的夏侯翮。她突然甩開呼汋攙扶的手，快步走到他麵前。
“扶疏呢！”她質問。
“清染每次都是這樣，也不問問我好不好。”終於見到令他掛懷的親人了，夏侯翮並未在意對方的憤怒，滿心都是與她重逢的喜悅。
“因為我知道你一定不會讓你自己有事！”她的語氣比方才重了許多，“扶疏呢?!”
此情此景，就如同那年崔婧出事後，她質問自己的模樣，即使夏侯翮猜到有此結果，心中依舊失落。
“清染先回房讓醫者看看，再說其他。”夏侯翮擔心她身體，和言細語地試圖安撫她激動的情緒，又示意呼汋先將她扶進去。
夏侯粼並未理會，繼續責問：“扶疏謹肅侍奉十餘年，你卻是怎樣對她的！是不是未來需要犧牲我來為你踏上青雲之路時，你也毫不猶豫！”
“私自放你出府，如此不稱旨之舉叫謹肅侍奉？她不應受罰?!”
夏侯粼聽他隻用了“受罰”二字，心中隱約有了些希望，忙追問：“扶疏到底在哪！”
在一旁的呼汋心中焦急，夏侯粼已見了紅，不能再耽擱了！可夏侯翮是主人，她不敢隨意上前相勸，隻得用眼神求助鍾會。鍾會本不願豫人家事，可也擔心夏侯粼，趕忙上前試圖將他兩人拉開，勸說著：“阿粼，還是先進去讓醫者案脈，你這樣太危險了！”
此刻誰的話她也不願聽了，依舊倔強地拽著夏侯翮不放。他被夏侯粼這樣拉扯著、質問著、指責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我問你將扶疏怎樣了！”見他遲遲不答，夏侯粼急怒攻心，突然緊緊抓起夏侯翮的衣領推搡，“你是不是殺了她?!”
“你都知道了還問我！”夏侯翮忍了許久的情緒也在一瞬間爆發出來，“她背叛之事不是私事，背叛之人更不止我一人，我有何辦法?!”
聽他間接承認扶疏已不在世了，心底那一絲微茫的希望也在瞬間破碎，身體突然不由自主地沉下去。
夏侯翮趕忙扶住她。
夏侯粼突然感覺腹部傳來劇痛。
“哥哥……”她求助著攀住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