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於兩側之人更是麵麵相覷,大家心知肚明,也心照不宣地默認了此事。隻是想不到夏侯翮甘願將所有棄信忘義之責攬於一身,又把事情做得這般絕。
司馬昭隻在責怪過後,稱夏侯翮功過相抵,又因其妹之故,司馬昭兌現當初諾言,擢夏侯翮為長史,權柄尤重。
夏侯翮大喜過望,不承想此次淮南平叛竟有意外收獲,不但累遷長史,更得司馬昭倚仗,許他與中郎官鍾會一同居中謀劃,參掌機要,了卻他自司馬師薨逝後權柄旁落這一大心事!
壽春城破後,司馬昭同時遣人去接陳泰了。
雷隱隱,感妾心,傾耳聽,非車音。知此消息,夏侯粼日思夜盼,望眼欲穿。
這天午時,她正於榻上小憩,陳泰悄聲進來了,見到安睡中的她一切無恙,不禁解顏。
夏侯粼隱約感覺麵前有人,緩緩睜開眼睛,見是他,欣喜不已,坐起身來緊緊環著他的脖頸道:“總算把你盼回來了!”
“思念日積,計辰傾遲,好想念我的阿粼!”陳泰也環抱著她,心中有傾訴不盡的衷腸。
“你騙我!”夏侯粼突然推開他,嗔怪一句,“當初騙我出城,你卻留下了!”
聽是此事,陳泰鬆了口氣,也故作不快地說:“你也騙我。”
“我哪有!”
“當初說好‘阿伯’這稱呼隻準私下裏叫,那日你在街上當眾大喊‘阿伯’,不是讓整個壽春城的人都聽見了。”
聽他說完,夏侯粼破涕為笑。看著眼前形容憔悴的他,又心疼不已。
“他們兄妹倆都好嗎?”
“都好,已經返回北方了。”
“對了,你還未見過孩子吧!”夏侯粼想起此事,趕忙讓傅母將阿和抱了過來。
孩子剛出生時看起來黑黑皺皺的,讓夏侯粼好一通擔心,還是蓐母安慰她說剛出生的孩子都是這個樣子,阿和還算是俊俏的,這才讓她稍稍安下心來。
看到孩子那一刻,他手舞足蹈得像個大孩子,抱緊了怕弄疼他,抱鬆了又怕摔到他,都不知怎樣才好了。盯著阿和那雙圓溜溜充滿好奇的眼睛,他止不住的笑意。
陳泰抱著阿和不放,不停念叨著:“你母親懷你辛苦,日後可要孝順她!”
許是抱得太久太緊,孩子覺得不自在了,突然鬧起脾氣,抓著陳泰的胡子開始拚命拉扯,拽得他生疼,都不舍得喝止。還是夏侯粼實在看不下去了,趕緊讓人把孩子抱開,才幫他解了圍。低頭一看,阿和手指上還纏著一根胡須呢。惹得夏侯粼大笑不已,陳泰看看孩子,又看看她,不停揉著自己的下巴。
夏侯粼抱過孩子,口中念著他的小字,不停哄逗著。不多久,孩子便睡著了,傅母將他抱去了另一間房。
“阿和、阿和……平和寬厚。和者,溫也……”陳泰口中也念叨著,又征詢夏侯粼的意見,“名取‘溫’字如何?溫潤而澤,仁也。還取‘暖’之意,就像阿粼。”
“不是三個月後才可賜名?”夏侯粼問。
“無妨,私下裏想先同你商量好。”陳泰笑道。
“溫……陳溫……”夏侯粼反複念叨著這個名字,“我很喜歡!就取這個字吧!”
“還差一個阿柔!”陳泰想起她給自己講的取小字時的心思,“若以後再有個可愛的女兒就好了,像阿粼一樣惹人喜愛!”
“說不定她比阿和還淘氣呢。”夏侯粼朝他皺皺鼻子笑道。
陳泰脫口而出:“我看也如此,還必得是口齒清曆之人!”
夏侯粼聽出來他在開自己玩笑,不依不饒地非讓他收回先前的話,惹得陳泰連連說“這不是利口是什麼,還又多出一雙利爪”!
這屋中瞬時便被嬉鬧聲所盈滿了。
一個月後,陳泰與夏侯粼先行返回洛陽。
夏侯翮曾拜托陳泰轉達妹妹,希望她能回到家中,夏侯粼拒絕了,帶著孩子又去了外宅暫住。
蒙賜恩假,返洛後,陳泰留於家中督辦夏侯粼進府的各項事宜。
進行至六禮中的第四禮納征,男方需送去聘禮。荀杳趁陳泰不在家時,翻看了他給夏侯粼備下的東西。
最上麵是一套疊放得整整齊齊的辰砂色袿衣。
旁邊婢女看到忍不住說了句:“雖不是正紅色,可顏色甚似,且這袿衣……不是她能穿的啊……”
荀杳再往下翻,除了珠玉首飾,赫然發現一隻熟悉的玳瑁篋匣。
在旁的婢女也愣住了,此物正是那日她信誓旦旦地說是陳泰為荀杳備下的生辰禮。眼見禍從口出,婢女一時有些無措。
荀杳緩緩打開篋匣,多希望裏麵盛放的是其他物件。可當那枚金爵釵真真切切呈現於眼前時,一絲希望也破滅了。她拿出那枚釵,緊握著它的手,竟慢慢掐出了青白色。
幾日後的戌時,各人剛用過晚餐,荀杳將陳泰催促了幾次的婚契遞了過來。
他一眼便看見封頁上的“婚書”二字,未做表態,而是先細細讀了裏麵的內容。
“可滿意?”荀杳邊盯著陳泰專心閱覽的側顏邊問道。
“字字妥帖。”陳泰合上婚契,正準備遞還給她再做修改,因納妾不可用“婚書”二字,“隻是……”
他還沒說接下來的話,便被荀杳打斷了。
“我正有一事想與你商酌。”
陳泰抬起頭看著她。
“我要領養庶子。”荀杳一字一句地說著。
他聽見這話麵色倏然陰沉。
“你不是已經有嫡子了?”
“可他並非親生。”
陳泰蹙眉道:“我視恂兒為親子,從未想過他與其他孩子有分別。”
“你若答應,我此刻便寫份新的,迎夏侯粼入府,再無異議。”荀杳並未接著他的話說。
她想,若陳泰不同意,則夏侯粼不能依禮進府,僅為外室身份,她的孩子是不能入族譜的;若同意,自己又多一養子。答應與否,夏侯粼的孩子都威脅不到陳恂。
陳泰見她竟然用婚契作要挾,大為不悅。
“此前不是就此事和夫人商定好了,為何又變?”
“那時夏侯粼生母未被誥封,夏侯進也還沒有爵位。”荀杳不再遮掩,將話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