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曹屬也為此事私下求見司馬昭,謂“遣鍾會率十餘萬眾伐蜀,而其單身無重任,無家室之累,恐無所顧忌,不如使餘人行”。司馬昭不以為然,自信滅蜀之後,蜀國上下震恐,不會與其圖事;魏國將士各自思歸,不願與其同謀。鍾會等人若反,不過自取滅亡。
鍾毓得知司馬昭授鍾會重兵伐蜀,更是坐不住了,他最了解自己這個弟弟!鍾會雖為司馬昭供計獻謀頗多,受其倚重,可性情恣肆放誕,自負智計又虛驕恃氣,擔心他挾術難保,苦勸司馬昭不可專任鍾會。司馬昭亦知鍾毓心中所慮,笑著安慰他“若如稚叔所言,必不及宗族”。
司馬昭有他自己的心思,比起自幼便熟識的鍾會,反倒是夏侯翮更令其心生顧慮,尤其父兄曾多次告誡他需提防夏侯翮,加上近日荀顗、荀勖頻頻表示願去說動夏侯翮表忠,司馬昭又想起曾與荀顗下棋時,他所提議之事,幾番思量下來,讓原本態度模糊的司馬昭也動了心思。
他遂遣荀顗再找夏侯翮,並許諾事成後,會放陳泰回去,並保荀氏一族安利無虞。
荀顗此番前來已與之前荀勖的試探勸說大相徑庭,荀顗得司馬昭授意,言辭間已沒了任何可以商量的餘地,隻是夏侯翮想為妹妹做最後爭取。做此舉,已說不清是真的為了夏侯粼,還是聊以自慰了。
“她已許陳尚書,且有一子。”
荀顗聽到這無足輕重的理由,冷笑著敷衍道:“妾合買者,不過是買、送、換而已,世人皆以為常式。陳氏已有宗子陳恂,夏侯粼那一子出嗣即可。還有何可說?”
荀顗見他依舊沉吟不決,敦喻道:“伐蜀事成,你便是有大功之人,司馬公封你個九卿也不無可能,輕輕鬆鬆便可平步青雲,得假金章紫綬,總比你苦熬多年才是個長史要好上千百倍。隻是,你亦知司馬公心之所慮……”
荀顗見他愁眉鎖額,定是在心中盤算著自己這番話,便趁熱打鐵,拍了拍他肩膀,意味深長地補了句:“名利唾手可得,就隻差你的表態了。”
夏侯翮囁嚅許久,終於點下了頭。
那一瞬間,他整個人隻剩嘔心抽腸之痛了。
兩道恩詔下達後,司馬昭便授意夏侯粼搬回到夏侯府,並派去車馬僮客,將陳府中屬於她的物品悉數搬離。
馬車載著她離開時,夏侯粼知道,曾經所有的幸福與期待,永遠留在這裏了。
塵埃落定後,荀杳應邀去王元褘家中做客。
“你滿意了?”王元褘落座後便問她,嘴角掛著似有若無的笑。
“陳玄伯不顧體麵,居然招惹來一個有蠻夷血統之人,還是眼下人人避之不及的夏侯氏。他不怕失身份,我荀氏還不願沾染這等人。”荀杳坐在那裏依舊雍容端莊,隻是眼中突然不見了往日對誰都會有的溫和與親善。
“我還一直以為是你大度才容下此事呢。”王元褘邊說邊剝著手中的蜜橘。
“大度?”荀杳忍不住笑出聲,隨後又冷下眼神,“這世上,麵對此種事,真正大度的能有幾人?不過是有些人能忍,有些人不能忍罷了。”
“那你是能忍的。”
“我?”荀杳傲然地微微揚起下巴,“我既不想時人詬病荀氏女善妒,也不想一直這麼忍下去!陳玄伯想蓄妾,可以,但隻能有一時興起的寵幸,而不可以有恩愛,更何況是個敢頂撞我的庶出胡女。”
“隻是沒想到她哥哥居然也肯……”
“與功名利祿相比,他那個妹妹又算得了什麼?”荀杳輕笑一聲,蜷起手指,“幸好將恂兒入嗣過來,否則那女人的孩子便成了世子,若讓那個沾著胡人血統的孩子繼承陳玄伯的潁陰侯爵位,當真敗壞兩家名聲!不過她現在也已經沒有兒子了。”
“白馬寺剛送來了甜石榴,人皆道‘白馬甜榴,一實值牛’,回頭我遣人給你送去些。還有這個,是門下掾特地從南方運來送到大將軍府的,姐姐拿了些給我,當真甘甜無比,你快嚐嚐。”王元褘將剝好的蜜橘遞給荀杳一半,又漫不經心地開起玩笑,“你倒好,將厭惡之人放在我姐姐家。”
荀杳咬了一小口,應道:“擺在我家礙眼,放在你姐姐那裏,好歹還能有些用處呢。”
她說完這話,兩人笑得前仰後合。
隔日一早,陳佐家來了人準備接走陳溫。原本隻遣下人出麵處理即可,還能免去各種尷尬,可陳佐的夫人庾氏還是親自過來了。
她見夏侯粼哀傷憔悴,心中充滿不忍,暫時未提孩子的事,陪她聊了許久,隻是每每夏侯粼詢問事情始末,及陳泰近況時,她都諱莫如深,無奈地搖搖頭。夏侯粼知道她不便說太多,也不再相問,免得給她帶去困擾和麻煩。
庾氏帶來了許多孩子的衣物、玩具,以及一盒子給陳溫的金銀之物,一件件拿給夏侯粼看,還叫乳母、傅母都來見上了一麵,庾氏此舉是為讓夏侯粼安心。除物質方麵外,庾氏也對夏侯粼保證,自己與陳佐必待其如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