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春,元寧帝退位,封新安王,會稽王登基,改年號慶康。
丞相臨終前沒有提到丞相之位該由誰接替,如今所有人都在猜想空置著的丞相之位會花落誰家。世家各族更是暗潮洶湧,早已在私底下爭得頭破血流。
三月中,慶康帝下旨追封謝殊為文睿護國公,特賜謝府忠君護國牌匾,恩賞盛隆。
其後謝氏子弟謝瑄自薦,與帝對答,被讚才學無雙,奉旨進入門下省任職。
這之後不久,慶康帝便下詔封王敬之為丞相,錄尚書事職務則移交門下省和尚書省,美其名曰分工事之,免於丞相負擔過重。
自此丞相大權被分割架空,於是原本對此安排不滿的其他世家,尤其是謝家,都很心平氣和地接受了。
謝瑄坐在房中,將謝殊留給他的信又看了一遍,靠上燭火,一點點燒盡。
謝殊早摸透慶康帝的心思,他不會將丞相之位交給袁家或衛家,反而是王家,因為這樣才能讓世家力量愈發趨於平衡。所以她讓謝瑄尋找時機去自薦,提出分割錄尚書事大權的主意,而且讓他不要出頭,隻在門下省任職。
司馬霆不是懦弱無能之輩,年紀輕輕又漸趨隱忍,必能成大事。這一番安排正中他下懷,謝瑄以後前途不可限量。
如今一切都按照信中的預料和安排發展。謝瑄忽然覺得,這一切安排的如此妥當,不像安珩刺殺了丞相,倒像丞相反過來利用了安珩刺殺的這個時機一樣。
不過他隨即又覺得自己是想多了,畢竟有幾個人會這樣不管不顧地拿自己的性命去犧牲呢?
他站起身來,走到窗邊,年年鵝黃的迎春花正在牆角開得嬌俏。去年這個時候,謝殊指著一叢迎春花對他笑道:“你便如這早春的花,正是好時節,如今這下,是你們的戰場了。”
想到這裏,他負在身後的手握成了拳,又輕輕鬆開,眉眼裏暈開淺淺的笑來:“多謝丞相給我這個機會。”
荊州的春日下著濛濛細雨,衛屹之跨上馬背,走出很遠後遙遙回望,士兵看守的墳墓孤絕而立,有幾分荒涼。
荊州刺史在旁討好般道:“下官已經著手為文睿護國公建祠,不知可否請武陵王親賜墨寶?”
他點點頭:“可以。”
刺史千恩萬謝。
第二日衛屹之果然叫苻玄送了一對挽聯去給荊州刺史,刺史如得至寶,還叫來家眷左右傳閱了個遍,這才命人拿去拓下刻印。
此時衛屹之已經在回武陵郡的路上。
兩地相距不遠,要趕回去並不需要花太長時間,他卻似乎很急,一路快馬加鞭。
苻玄很是疑惑,憋了一肚子的疑問,最後認定他是太過悲傷,隻能暗自歎息。
到了武陵郡內,倒是春暖花開的好氣。衛屹之策馬到了郡王府,匆匆進門,連管事的請安也沒搭理。
襄夫人聞訊迎了過來,人還在回廊上就朝他招手,神色分外微妙。
衛屹之快步走近,她已將左右婢女遣退,低聲道:“你可算回來了,我怎麼聽丞相薨了?可她明明……”
衛屹之抬手掩了一下唇,低聲問:“她在哪裏?”
襄夫人伸手指了一下方向。
廂房裏藥香四溢,沒有什麼擺設,牆上有幾幅字畫,當中設案坐席。
嫋嫋沉香升騰,靠東牆邊擺著一張竹榻,其上有人側臥,素白襦裙,飾以藍色雲紋繡的袖口領邊,長發如墨,一半散在耳後,一半撩於胸前,膚白如瓷,長睫輕掩,靜靜安睡著,是幅清韻疏懶的美人圖。
衛屹之繞過屏風走過來,看見這情景,心中竟五味雜陳體味了個遍,許久後俯□輕輕撫著她的臉,感到那微涼的觸感,才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