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5章 蠟樹灣的六月雪(3)(2 / 3)

“是啊!真要是那樣,那鄔家小姐可就遭了孽了。”秀秀壓低嗓門對梅香說:“梅香姐,我說的這些千萬莫跟別人說啊!那年老爺得病‘打保福’,小老表給老爺捐過三年陽壽。說不定就是把陽壽捐給了老爺,他自己才折壽的……”

兩個丫頭的談話,隨著吹進弄子的陣陣涼風,全都送到了張恒泰的耳中。張恒泰這才明白,幾天來,老伴為哪樣對自己支支吾吾。五年前,這伢兒不顧自己還是童子身,硬要把陽壽捐給自己。孝心難得啊!如今,小外甥年紀輕輕,就遇到了滅頂的災厄。他是為舅爺捐出陽壽,自己才邁不過這條溝坎。小外甥重病纏身,生命垂危。舅爺的當務之急,是要把那三年陽壽送還給他,使他病災脫體,轉危為安。張恒泰想大聲呼喊,卻喊不出聲來,隻是“嗷嗷”地叫喚著,情急之中,他操起手中的拐杖,敲打起身後的板壁來。

天井裏,談興正濃的兩個丫頭聽到弄子裏傳出來敲打板壁的聲音,連忙前去看個究竟。發現老爺臉色煞白,嘴唇在顫抖著,卻說不出話來。天哪!剛才她們的談話,全都讓老爺聽到了。惹下大禍的兩個丫頭大聲叫喊:“不好了!快來人呀!老爺出事了!”

張王氏最先來到弄子裏,張秀山緊跟著也趕到。張恒泰憋著一肚子的話說不出來,臉色通紅,青筋鼓起。不停地用手中的拐杖,敲打著窨子屋的板壁。拐杖上套著的鐵褲,把桐油塗抹成絳紅色的杉木板壁,敲打得滿是印痕。

“老爺!你這是做哪樣呀?!”張王氏問丈夫。張恒泰全然不理會,隻是一個勁地敲打板壁。張王氏問秀秀:“老爺這是怎麼了?是你們惹發了老爺?!”

秀秀正要回答,梅香給她遞了個眼色。秀秀立刻心領神悟。說道:“我們沒有惹發老爺,不曉得老爺為的哪樣。”

梅香也跟著說:“秀秀正帶著乖妹看金魚,聽見老爺敲板壁,不曉得老爺為的哪樣。”

張秀山將老爺攙扶到了上房,躺在竹躺椅上。張恒泰仍然“嗷嗷”地叫著,誰也不曉得他要做哪樣。他用拐棍敲打著櫃子。張王氏立即把櫃子開打。張恒泰用拐棍戳著櫃子裏的紅漆小木匣。那是張家存放契約的匣子。張王氏摸不著頭腦,不曉得他要這契匣子做哪樣,便把契匣子端放到他的麵前打開。張恒泰急不可耐地在匣子裏翻搜著,他找到了五年前“打保福”時外甥和女婿立下的《保狀》。在場的人斷定,是兩個小丫頭在天井裏議論英孝的病情,被老者聽到了。張恒泰指著《保狀》上杜英孝的名字,又指著龍法勝的名字,接著伸出三個手指,往蠟樹灣的方向比劃著,不住地“嗷嗷”叫。人們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要去蠟樹灣,通過老司龍法勝,將那三年陽壽退還給英孝。

老爺要去蠟樹灣,不能違拗。張王氏發話,由秀山送老爺去蠟樹灣。路過龍家堖時,接上龍法勝一同前往。

轎子路過龍家堖,龍法勝正好行完香火回家,便立即與張恒泰的轎子同行。張恒泰嘴上說不出,心裏卻是非常的高興。龍法勝的香火旺,平日是很難找到他的。今天碰巧,這麼容易就找到了他,不能不說是小外甥的緣法。

烈日炎炎,篷轎的門窗都敞著。汗流挾背的轎夫,以飛快的腳步在麻石路上迅跑,轎子裏的張恒泰仍然嫌走得太慢,急得“嗷嗷”叫。龍法勝和張秀山,一前一後,緊隨著轎子前行。臨近蠟樹灣,轎子進入一片蠟樹林。從雲南采辦回的蠟蟲,已在漫山遍野的蠟樹上,吐出了雪白的蠟花。六月暑天突然進入這銀裝素裹的境界,張恒泰享受到這不是蔭涼的蔭涼,焦燥的心理得到難得的寧靜。他不再吼叫了。篷轎沿著麻石路登上山坳,蠟樹灣便進入了眼簾。一幢幢白牆青瓦的窨子屋鱗次櫛比,村寨四周的山上,是一片白茫茫的蠟樹林。一株株蠟樹上的簇簇蠟花,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潔白和純淨,如同飄灑在層巒疊嶂之上的積雪。

這時,前麵引路的龍法勝,聽見蠟樹灣傳來的一陣鞭炮聲。他立刻意識到,寨子裏出事了,連忙回轉身子對身後的轎夫輕聲說:“停下來!停下來!”

抬著篷轎的轎夫,不再前進,聽候進一步吩示。

“怎麼?出什麼事了?”轎後的張秀山,大聲問龍法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