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7章 陪靈的伢兒(2)(2 / 2)

段千總帶領著連升堂,來到了張家窨子大門前。這位千總大人三年前便卸任了。他舍不得浦陽的高腔戲,在總爺弄子買了一幢房子安了家。繼任的胡千總不喜歡戲,他不能老是拽著營伍裏的綠林兵唱戲了。他重新組建了一個圍鼓堂,沿用了千總衙門“連升堂”的名字。張恒泰與段千總是故交。張恒泰歸天,段千總的連升堂夜夜在場。張複禮自是感激不盡。

一聲“總爺叔叔!”張複禮流著淚,跪迎浦陽鎮卸任的千總大人。

段千總趕緊把張複禮扶起。他起著一如既往的官腔,大聲說:“快起來!莫悲傷。恒泰兄是登仙了,像傅員外一樣登仙。他有你這樣的孝子,有龍兒這樣的賢孫,便走得放心。龍兒小小年紀,有如此孝心,實在難得呀!”

張複禮聽得最多的,就是對人們龍兒的誇獎。總爺叔叔誇獎的又是這伢兒。偌大一樁喪事,怎麼除了這伢兒,怎麼就沒有別的話說了呢?聽到一句兩句,張複禮不在意,聽得多了,就越來越不是味了。十五年來,他一直在吃著啞巴虧,心裏有苦沒處說。這伢兒在張家窨子的地位,通過陪靈盡孝,就嵌上銅板冊了。伢兒的表現,足可以讓任何人感動,接踵而來的誇獎,也是理所當然的。伢兒的表現越好,受到的誇獎越多,張複禮心中解不開的情結,也就更加緊鎖了一重。圍鼓堂的高腔戲唱得非常熱鬧。把白喜事推上了高潮。孝子張複禮沒有參與演唱。他隻是穿梭似地打著招扶。他來到劉金山主持的合義堂。那裏正在唱《百花亭》中的《贈劍》一折。唱小生的便是劉金山。劉金山唱的,正是他在芳草第給小芸唱的那曲[一江風]。就是這曲[一江風],改變了他這些年的生活。盡管這種生活並不盡如人意,總比成天憋在張家窨子裏,麵對那套障眼的雕花嫁妝要強得多。劉金山有板有眼地唱著,張複禮站在一旁,做著靜心傾聽的樣子。這時,有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張複禮回頭一看,是龍永久。

“龍老板!永久兄!”

“複禮賢弟!”龍永久哭喪著臉,上前緊緊握住張複禮的雙手,沉痛地說:“張公百年,永久同悲。一點薄禮,祭奠張公在天之靈,不成敬意。”

張複禮著真一看,龍永久瘦了許多,他身後跟著的長疤子,也瘦得隻剩下幾根筋。三個腳力挑著的祭禮擔子跟在身後。長疤子哭喪著臉叫了聲“張哥”,張複禮點了點頭,沒有應聲,而是轉身對龍永久說話:“永久兄,多謝了!”

龍永久說:“你我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來遲了,要請你多多見諒。”

浦陽鎮上到張府祭悼的人,早就來過了。龍永久是等著張複禮回轉,才來送祭禮的。原因不言自明。他把三根擔子裏的祭品,一件件擺上祭台。龍家來的祭品豐盛。茶點、水果,應有盡有。祭品的中央,擺放著一隻大公雞,雞頭上戴著一頂鬥笠,雞爪上抓著一根釣竿,那直著的魚鉤上,居然也釣得一條糯米捏做的大鯉魚。原來,這用大公雞做成的故事是“薑太公釣魚”。龍永久送祭禮的這一幕,被劉金蓮看得清清楚楚。丈夫怎麼同這樣的無賴稱兄道弟呢?常言說“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她的丈夫就正是願意上鉤的魚。看那“薑太公”不正是用直鉤釣著這一條“鯉魚”了嗎?

三更過後,八個圍鼓堂一同停鑼歇鼓。吊喪的的人們也各自散去,喧鬧的喪堂,又變得寂靜起來。發喪定在後天。明晚半夜過後,便要做發喪的準備。今夜是孝子陪靈的最後一晚。偌大的喪堂裏,就隻剩下張複禮、劉金蓮和鈺龍。

“龍兒,爹爹回來了,今夜由他陪爺爺,你就回房裏去睡吧!”劉金蓮說。

“不!我要和爹爹一起在這裏陪爺爺。”龍兒說。

“不行!你快回房裏去睡,由爹爹在這裏陪爺爺。”張複禮的話,不知怎的,顯得有些拗口。他稱自己是龍兒的爹爹,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龍兒急了,“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眼淚巴巴地哀求著:“爹!娘!今夜是陪靈的最後一晚。以後龍兒再也不能陪伴爺爺了。你們就讓我再陪一晚吧!”

劉金蓮看著伢兒的樣子心都要碎了。她等丈夫發話,丈夫就是悶著不做聲。

“聽著!龍兒孝心難得,就讓他同爹爹一道,再最後陪爺爺一晚。”發話的人是張王氏,不知什麼時候,她鬆英的陪伴下,也來到了喪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