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太詩人耶胡達·阿米亥,以諷刺喧囂且混亂的現代社會而知名。“一麵不動聲色的哈哈鏡”,我曾經嚐試著這樣概括其藝術風格。我的意思是說,作為他本人,既不是滑稽的演員,也不是衝動的觀眾;但他反映了這一切。除了文字本身之外,他筆下的整個世界都是變形的——它更接近於真實,我們事後不得不承認。
“這是一個古老的錯誤……一條嚴肅的狗凝視人類的嬉笑”,這首詩的題目被我忽略了,但這句話卻記憶猶新。當生活中的鄰居們流露出粗俗淺薄的一麵,我不由得蛻變成阿米亥筆下啼笑皆非的旁觀者,驀然對人自身的命運充滿了憐憫和迷惑不解。同樣,我一旦察覺自己內心的尷尬或笑料,便下意識地環顧左右,生怕那條具有洞察力的狗會尾隨而來,實施其批判的權利。越是顛覆的世界,越是需要嚴明的法官(連一向以蒙昧著稱的狗都晉升為其替身),玩世不恭的人類反倒成為被裁決的對象。這是否算遲到的悲哀?沒有誰省悟到這一點。
看來人類注定要陷身於尷尬的境地不能自拔。捷克作家米蘭·昆德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的題旨,就揭示了“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的滑稽場麵,和阿米亥描寫的人犬對峙具有相似性。在鬧劇中我們既是主演者,又作為旁觀者而存在,也就是說我們既在批判又在被批判,阿米亥筆下的那條狗,應該演變為我們內心自省意識的化身。你的靈魂無法擺脫它的審問與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