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她隻能整理事務所嗎?
或者練習翼舟,好讓自己跟得上威爾他們?
她保持沉默,時鍾秒針約莫繞了一圈,接著她意誌堅定地答道:
「小蓮想把這些〈封書〉看到最後。」
也許事後會被責怪。
又或許會改變一些事情的意圖。
然而小蓮還是想知道。
想知道威爾與潔西卡的過去。
也想知道為何這些〈封書〉會掉在那種地方。
希爾達不表示好壞,隻像是在守護著小蓮似地點頭。
「哪麼,不必迷惘,向前走就對了。」
吃過早餐後,小蓮看了第二張〈封書〉。
和昨晚不同,隻有小蓮一人觀看。
◇
『——啊哈哈,這個,真有趣!』
翼舟猛地在眼前疾馳。
轉眼間已經逼近雲界,翼舟毫不躊躇地飛入〈霧〉裏。【我】也不服輸,緊跟在後頭,但差距卻愈來愈遠。
【可惡,竟然會追不上……!】
潔西卡與傷疤男,還有【我】脫離了亥佛尼亞。
他們得到兩艘翼舟。
可惜的是,潔西卡與傷疤男都不會操縱翼舟——起碼到前一刻都還是不會的——因此【我】本來打算讓他們兩人共乘一艘翼舟,結果潔西卡才看了一眼就學會操縱。
【這樣說不定能知道是誰坐在那艘光之舟上。】
基於這個想法,【我】故意讓潔西卡獨自操縱,結果竟然變成這個局麵。
就算【我】有雙載的不利條件,被一個初學者把差距拉到這個地步,實在有一種無可原諒的失敗感。
『好厲害……』
傷疤男坐在【我】身後,他對潔西卡的飛行發出感歎。他現在臉上包著繃帶,無法看出表情,但可以想見他是在笑。
【我】衝入雪白的天空,突然覺得不對勁。
【霧妖沒殺過來?】
從神話時代以來,人類之所以至今仍無法征服雲界,就是因為隻要接近雲界,霧妖就會瞬間來襲。
潛入雲界至今差不多要超過一分鍾了,霧妖仍未現身。
【嗯,真的存在。】
迅速環顧周圍,你會發現有好幾個影子跟在他旁邊。
然而,這些霧妖對他不屑一顧。
再凝目注視前方,會發現彌漫繚繞的〈霧〉裏有幾個影子激烈的交錯穿梭。其中一個就是潔西卡。
霧妖全在追逐潔西卡。
『潔西卡被盯上了!』
傷疤男似乎發現事情不對,喊出聲音,但【我】胸中卻湧起了屈辱感。
【我是不值得理會的存在嗎……!】
霧妖無視飛在它們身旁的【我】和傷疤男,一味飛向潔西卡。隻見她瀟灑飄逸地躲過。
『……要上升了。』
q等等。你想棄潔西卡於不顧嗎?』
『〈候鳥〉有〈候鳥〉的打法。』
潛行至今即將經過兩分鍾。【我】沒有霧鑰士的資質。如果想繼續航行下去,就不能在這裏受到〈霧〉的侵蝕。
拉動韁繩使機體上升,和煦的陽光迎麵而來。
雖然飛行技術的確遠遠比不上潔西卡。然而〈候鳥〉之所以需要搭檔,並非因為個人的技術優劣。
好幾個影子在雲界裏晃動,他以銃機槍瞄準。
【如果真的要比,我是比較擅長這個的。】
就算是潔西卡,應該也難以一直潛在雲界裏麵。一方麵有〈霧〉的侵蝕,二方麵是翼舟也有極限。如果持續加速不停,霧鑰機關會過熱。
潔西卡的機影總算緩緩上升,【我】瞄準追逐她的其中一隻霧妖。
手指靠上扳機,然後——手指並未動作。
那個衝向蒼界的形體綻放著微弱的光。
無色的船翼發出青白色的光,也許是因為心理作用,連坐在翼舟上的潔西卡看起來也變成翠綠色的頭發。
潔西卡飛入蒼界,幾隻霧妖追了過去,她將機體如陀螺般的反轉閃躲追擊。
接著她又將高度降至緊貼雲界,霧妖浮出雲界,潔西卡騎在霧妖身上似的上升。
就在這時,一開始追上潔西卡的霧妖開始下降。
霧妖追殺潔西卡,或上升,或下降。她被包夾在中間,卻又像個被彈飛的硬幣一般,骨碌碌地反轉回避。
包抄她的霧妖彼此衝撞,沉入雲界。
潔西卡並未碰觸銃機槍。
更厲害的是,想衝上前擊墜她的霧妖都被她笑著躲開。
【人可以飛得這麼美嗎……?】
原有的自尊心與常識應聲瓦解。
但不可思議的是,湧上心頭的卻不是嫉妒或憤怒之類的灰暗情感。
潔西卡總算甩開所有的霧妖,將機體駛向【我】和傷疤男的旁邊。
『這個超好玩的。』
『這,這樣啊……』
【我】隻能這麼回答,傷疤男從【我】身後挺出身子說道:
『你好厲害啊。』
『是嗎?』
『嗯,潔西卡你飛的樣子很漂亮。』
聽了這些話,潔西卡露出笑臉。
『漂亮。飛得漂亮。嗯,不錯。』
少女自言自語般地說著,接著又漸漸加速。
【我是不是很像電燈泡啊?】
潔西卡與傷疤男的對談令【我】感到一股疏離感。
沙沙沙沙沙沙撒沙沙撒沙沙沙沙沙————
〈封書〉的景色隨著雜訊轉變。
那是一間小旅館。島也不怎麼大,但還是建有紮實的防風堤。
這間旅館非常小巧別致,不巧隻有單人房空著,於是三人各自住進不同的房間。【我】阮囊羞澀,就算不能住一間大房間,也希望起碼能分成男女兩間房。
【唉,突然上門,能夠確保三人份的房間,也許應該感恩。】
【我】捧著行李,傷疤男向我問話。他包在臉上的繃帶應該是新換上去的東西,但也許是因為航行使得傷口裂開,表麵染上血液。
『如果我沒記錯,翼舟不是隻有〈候鳥〉才能拿到手嗎?』
傷疤男提問的同時像是在搜尋記憶,【我】點頭回道:
『嗯,是啊。』
『那麼為什麼那種地方會擺著翼舟?而且還有兩架。』
他們三人搭乘的翼舟不屬於任何人,不過是他們擅自開走的。
那棟建築裏的桌子和地板積著厚厚的一層灰,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人居。
武裝郵務商〈飛龍〉——一間已經歇業的事務所。
【我】抓著頭發,像是在回憶苦澀的往事。
『〈候鳥〉不能獨自飛行。必須要有搭檔。然而,那裏的〈候鳥〉失去了搭檔。後來沒人使用的翼舟就在那裏沉睡。」
傷疤男露出關心的表情——其實他整張臉都是繃帶,別說表情了,連顏麵的原形都看不出來——低聲說道:
『你是不是那裏的人?』
『……你說呢?』
【我】拿出一大張紙,試圖岔開話題。
是航圖。
潔西卡原本正好奇地摸著房間裏的擺設,她一看到航圖就走了過來。
『再確認一次航路吧?我們要從這裏繼續北上,目標是最北端的島,阿法活農。』
『那座島有什麼嗎?』
『如果要去雲界的底層,就必須通過那裏。』
『原來還有航路啊?』
傷疤男前傾身子說著。
沒錯。通向雲界的路徑確實存在。
『有航路。但不是百分之百可信,隻是理論上可以抵達的可能性最高。』
所有的島都飄在空中。
〈候鳥〉會從島上潛入雲界表層,加速,然後又往島爬升。
那裏不像地麵,沒有看得見的道路,但卻存在著值得步上的軌跡。
『如果要去雲界的底層,並不是從這裏跳下去就行的。知道為什麼不能這樣做嗎?』
傷疤男搖頭,潔西卡則是點頭回道:
『因為會被天空之王獵食?』
天空之王——霧妖。
『沒錯。如果隻是飛入雲界,是不可能到達底層的。不過霧妖也是有勢力分布的。要是碰上界龍,連一流的〈候鳥〉都撐不了多久,可如果是尖魚,要突圍也不會太難。』
『也就是說要在弱小的霧妖之間穿梭而行?』
『嗯,算是這麼一回事吧。』
潔西卡露出嘲諷似地笑容。
『天真。在表層再怎麼能躲,潛得深了總會碰到強者。』
她說的是事實。
盡管界龍幾乎不在表層現身,聽說潛入一千界碼就會隨處可見。
『沒有錯。在表層再怎麼閃躲也沒有意義。可是,要是在中層、深層也能閃躲的話呢?』
潔西卡雙目圓睜,似乎打從心底感到訝異。
『有這種航路嗎?。
『有……聽說有。』
『到底有沒有?』
【我】支吾其詞,潔西卡的臉靠了過來。她那張美麗可愛的容貌擺在眼前,【我】的心髒不由得大肆呐喊。
『你靠太近了。』
我壓抑內心動搖,再次看向航圖。
『聽說是有,但實際上沒人從那裏回來。而且,想要走到入口,一路上也很不簡單。可是……』
『可是?』
『如果是你,應該飛得到吧?』
挑釁似地發問,潔西卡隨即回以硬碰硬的笑容。
『你跟上來就知道。』
實際上,潔西卡已經被某些人盯上了。隻要和她一起行動,就算是在空中也肯定會被妨礙。長距離飛行是很危險的。
【但還是有挑戰的價值。】
現在的【我】有個目標……不,應該說找到目標了。
本來不覺得有人墜入雲界還能活著回來。然而,從雲界歸來的可能性出現了。
【那家夥,不會就這樣墜落。】
本來有個搭檔,兩人約好要一起飛行。想不到現在竟能得到關於她的線索。
【錯過現在,潔西卡就會離去。】
如果不能同樣以雲界的底層為目標,潔西卡可能會獨自離去。這表示將會失去她的線索。
所以【我】不能退縮。
看著航圖,傷疤男的頭似乎痛了起來,他呻吟道:
『我想起來了。那個,我知道的。』
『知道什麼?』
『半年前,軍隊也派了一個大隊的士兵前往這條航路。』
聽了這句話,【我】眯起眼睛。
『喂。這是真的嗎?如果是真的,應該是件機密事項啊?就算身邊有人從軍,應該也沒那麼容易知道。』
傷疤男搖著頭。
『我不知道。可是,好像有個跟我很親的人在那裏。』
『結果怎麼了?』
『……沒回來。盡管已經過了半年。』
歎了一口氣。
嗬現在有必要說這些嗎……』
【我】根本不想知道即將挑戰的航路害得一個大隊全滅。
理論上,翼舟隻要有〈霧〉,幾乎可以永久飛行。前提是不考慮零件磨耗與搭乘者受傷的情況。
然而,據說翼舟可能上升的高度是一千界碼。可以確定的是,雲界是個深遠而不可測的地方,其深度不會止於一千界碼的程度。
也就是說,光憑翼舟無法回到蒼界。
『隻是難了一點,並非辦不到。』
潔西卡如此回答。
『你有什麼根據嗎?』
經他這麼一問,潔西卡自傲的伸指纏繞金發。她看起來高興得不得了。
『也是有花個半年就飛上來的例子。』
『……怎麼說得好像是你自己的經曆似的?』
『誰知道呢?』
少女模仿他的口氣裝糊塗,隨即哼哼哼地笑了起來。
『你們隻要放心前進就好。其他的我會想辦法。』
看著她開朗的樣子,【我】感覺格外訝異。
【什麼嘛。想不到她已經沒了戒心?】
比照初次見麵時的反應,還真是極端。
少女仿佛看透了【我】的心境,往前弓著身體注視著他的臉。
『你喜歡天空?』
『呃,嗯,不討厭啦。』
『那就夠了。』
然後少女也對著傷疤男,目光閃閃地問道:
『你呢?』
『我不知道要怎麼飛……唉,要是我能獨自飛行就好了。』
『那我教你怎麼飛。』
看了少女的樣子,【我】皺起眉頭。
少女的心情似乎好過頭了,看起來非常的放鬆。
『欸,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開心?』
心存警戒地發問,結果少女的動作突然停止。
然後她露出不悅的表情,先前開朗的樣子仿佛是一場騙局。
『我不喜歡人類。明明很弱,卻動不動就要害人。』
她的反應就像是遇上了煩人的飛蟲,【我】不禁嚇了一跳。
會說出這種話的人其實不在少數,但聽潔西卡說起來,仿佛她真的會把人當成蟲子一般殺掉。甚至能讓人感到一種錯覺,仿佛看到了不是人類的異形。
潔西卡沒有理會【我】內心的動搖,接著說道:
『不過,你們很有趣。還好你們喜歡天空。這是我第一次和別人一起飛。非常開心。我很滿足。』
她微笑說著話的樣子一點壓迫感也沒有,感覺和她少女的外貌很相配。
簡直像隻不懂警戒的幼貓。
剛才還露出鬼怪惡魔般的表情,這下卻表現出毫無防備的反應。看到她變化莫測的表情,【我】發現自己不由得臉紅。
【我在想什麼啊?我已經有她了啊?】
相較之下,傷疤男反而平靜地微笑著。
然而,【我】確實也對潔西卡說的話有同感。
【一個人飛的時候,感覺天空好冷……】
或許【我】自己也在尋找能一起飛翔的人。
像是要試圖甩開心裏的雜念,搖搖頭。
『總之,明天要飛到群島的最北端喔。早點睡吧。』
說著,【我】便離開房間,傷疤男卻沒有跟過來。他好像和潔西卡聊開了。
【潔西卡這家夥怎麼好像和傷疤男處得特別好?】
傷疤男似乎本來就以保護潔西卡為目標,也難怪她會對傷疤男沒戒心。
有點吃味,正打算走進自己訂的房間。
『唉呀真是的,追兵來得還真快啊。』
【我】立刻露出警戒的臉色,拔出銃機槍。
房間裏有個奇怪的東西。
雖然看不見那東西。
但那東西確實存在。
他不將視線固定於一點,而是環視整個房間保持警戒,然後一陣沙子般的聲音沙沙沙的響起,房間中央隆起。
【這什麼東西,好大……!】
出現在眼前的是個巨大的男人。
他身穿困脂色大衣,隻有手臂微微露在外麵,上麵套著玻璃材質的甲胄。
『我是〈七大鑰〉之一——海姆達爾。』
壯漢自己報上名號。
『海姆達爾,有何貴幹?』
壯漢指著【我】的背後。
『我需要她。我想要她的人。』
『是喔?那我會得到什麼好處嗎?』
【我】嘴巴說得輕佻,卻覺得背脊發冷。
【這家夥很厲害。】
他顯然是個霧鑰士,但【我】可沒聽說過有能在空間中移動的霧鑰式。光看這一點,就能明白他不是泛泛之輩。
正當【我】手指貼上扳機,準備隨時動手的時候。
壯漢說了一句完全出乎意料的話。
『她還活著——你那個墜入雲界的搭檔。』
【我】瞪大雙眼。
『什……喂,你是什麼意思!』
男人並未回答,而是從大衣裏取出一把劍。
不知為何,【我】知道那是霧鑰式。而且是非常高等的東西。他光是將那把劍亮在眼前,【我】愛用的銃機槍就不住顫抖。
『這叫《洛基》。用這個就能給那女孩造成傷害。你應該能夠運用。』
壯漢說著,將劍插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