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我是不是搞錯什麼了?
看來做不習慣的事情果然不會有順利的進展。
威爾慌得吹捧起來。
「而、而且啊,你是個大美人,所以通常不會那麼被人討厭吧?對了,凱特的弟弟吉姆怎麼看都是對你有意思——」
威爾一麵說,一麵抱頭苦惱。
——我到底在說些什麼?
威爾自爆了,他把自己搞得驚慌不已,卻沒注意到潔西卡的反應。
「美人……」
潔西卡滿臉通紅,雙手將長發亂搓亂揉,簡直和昨晚克拉克他們道謝後的反應沒有兩樣。
接著潔西卡岔開話題似地反問:
「有意思是什麼意思?」
「呃,啊……該怎麼說呢,就是覺得你很可愛啦。」
「喔。」
絲毫不在乎的反應。
——抱歉啦,吉姆。
威爾暗自向友人謝罪,實際上卻稍微鬆了一口氣。
「——好。」
威爾喊了一聲重振精神。
「要飛羅,潔西卡。」
「飛吧,威爾。」
於是兩人又飛向藍白交會的天空。
◇
「小蓮搞錯了啦……!」
看了第三張〈封書〉,小蓮發出錯愕的聲音。
——這真的是威爾記下來的東西嗎——
這是希爾達說過的話。
雖然希爾達未能明確掌握原因,但仔細想想,她好像一開始就感覺到不對勁了。
她的直覺是正確的。
——這〈封書〉非得交給威爾!
正當小蓮打算站起來的時候。
沙沙沙沙沙沙——地板發出沙子流動的聲音,一團東西漸漸隆起。
小蓮一時屏息。
那是身穿困脂色大衣的壯漢。
「委托人、先生……?」
那是〈封書〉中被稱為海姆達爾的男人。
「真是的,給我這樣亂搞。」
壯漢將手緩緩伸向小蓮。
小蓮從那隻手底下鑽過,在地上打了個滾。她掌握好前滾翻的要領順勢站起,隨即朝著門口奔跑——
「不好意思,我不能讓你逃走。」
壯漢繞到她的去路上。
小蓮捧著那疊〈封書〉,倒抽一口涼氣。
「大衣男,你叫海姆達爾的嗎?」
……,你看了〈封書〉嗎?說得沒錯。」
「大衣男是〈七大鑰〉嗎?」
壯漢身體稍微僵硬一下,接著做了個類似歎息的動作。之所以說類似,是因為感覺不到他有呼吸。
「我是〈七大鑰〉之一——《彩虹橋》海姆達爾。我知道你啊——《芬裏爾》。」
小蓮注意到一麵窗戶。
她的確是《芬裏爾》的持有者,但她的戰鬥技術不像威爾或潔西卡那麼好。也不像舊有的持有者斐伊,無法做出精巧的操作。
她辦得到的頂多是靠蠻力發飆。
或許這樣可以擊退海姆達爾,但她如果這麼做,會有更可怕的事情發生——希爾達與佛鈕司的斥責在等著她。
——再說,他可能擁有阻止《芬裏爾》的手段。
或許是因為有這樣的把握,劄克斯才會在一個月前的事件時讓《芬裏爾》發飆。
小蓮觀望著,想著要逃跑——這時她了解到自己的認知太單純了。
「對不起了,既然以這種形式碰上,我絕不會讓你跑了。」
海姆達爾伸長著手,上麵似乎看得見彩虹色的光。就像潔西卡的虹色蝶。
「咦,呃……?」
看見那光芒的瞬間,小蓮雙膝忽然無力。
小蓮猛然倒地,〈封書〉脫手而出散落在地。
——中招了嗎?
小蓮根本沒被碰到。但她卻倒地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唔,嗚,《芬裏爾》!」
小蓮一聲呼喚,但她的分身黑狼卻沒有現身。
「為什麼……!」
「沒用的。我已經掌握你的霧鑰式了。」
小蓮驚愕不已。
潔西卡被打得傷痕累累才好不容易阻止《芬裏爾》,但它現在竟然連露麵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封住了。
「隻要你老實點,我不會危害你。」
海姆達爾發出警告,小蓮明白地回以笑容。
「……為什麼笑?」
壯漢難以理解似地偏著頭發問,小蓮很有自信地答道:
「束手無策的時候就是要笑!」
「……笑一笑會有什麼好事嗎?」
「有!這種時候笑不出來的人,就不會有幸運或靈感降臨!」
小蓮拚命麵對困境,說著說著,身上噴出陣陣黑〈霧〉。
她硬是發動了《芬裏爾》。
「了不起的信念。你一定會變強。不過——」
海姆達爾攤開手掌提高警覺。
「現在是海姆達爾比較強。」
「——咕唔?」
〈霧〉散去了。
「沒用的。你是霧鑰式,碰到海姆達爾很吃虧的。」
霧鑰式——小蓮並非人類。她也不是潔西卡那樣的霧妖。她是個東西,沒有靈魂,一個霧鑰式。
小蓮並不逃避這個事實,但被人以這個形式指出,真教她恨得熱淚盈眶。
——威爾和潔西卡不在的話,小蓮就什麼也辦不到嗎?
然而小蓮仍順從自己的信念,並未抹去笑容。
而這麼做似乎真的為她招來了幸運。
「喀鏘」——涼風隨著一陣輕響吹入房裏。
「咦……?」
小蓮與海姆達爾同時看向窗戶。
一位年邁的管家站在那兒。
看見可靠的上司現身,小蓮卻發出困惑的聲音。
「那個,佛鈕司?」
「請問有什麼事嗎?」
「你在做什麼?」
「如你所見,正在打掃窗框?」
佛鈕司將窗簾收起,又將裝飾品從那前麵的櫃子移開。同時,他也理所當然地將移動過的裝飾品擦幹淨。原來風之所以吹進來,是因為他打開窗戶打掃。
佛鈕司發現自己正受到注意,隨即恭謹地低頭說道:
「請別在意小的,繼續做你們的事。」
「什麼,救我啦佛鈕司!」
小蓮不禁哀號,佛鈕司左右擺動食指,像是在說她很不像話。
「身為嬪根家的傭人,無論什麼情況都不能驚慌。應該表現出肅靜、嚴厲、一切都在預料之中的樣子。」
管家說著,已經完成窗邊的打掃,滑行般地朝房間的相反方向前進。他的腳步無聲無息,盡管他從小蓮與海姆達爾的眼前溜過,他們卻無法將他擋下。
佛鈕司站在門前,他以雙手拇指與食指對著窗戶比出一個長方形,像是在測量東西。
「不過,你所謂『無論如何都不斷絕笑容』的態度,我覺得非常崇高。真要挑剔的話,如果你能露出更高尚的笑容就更好了。」
測量窗戶的結果令佛鈕司滿意,然後他總算看向海姆達爾。
「來,我都還沒自我介紹。我是嬪根家的管家佛鈕司?泛?馬杜克,負責照看希爾達小姐的生活起居。」
管家端端正正地做了個四十五度的鞠躬,緊接著伸出中指輕輕調整夾鼻眼鏡的位置。
然後如他所說的,以肅靜而嚴厲的聲音宣告:
「對於不請自來的客人,寒舍向來是隻送不迎的。」
小蓮的背脊發冷。
這話不是直接對小蓮說的,卻能引起她這樣的反應。海姆達爾站在他正麵,恐怕是直接感覺到生命危險。
「喝!」
海姆達爾揮拳擊落。他的巨軀即便是高個子的佛鈕司也要抬頭才能相望,身上還穿著金屬甲胄。其破壞力恐怕能將磚瓦牆輕鬆粉碎。
佛鈕司將這拳頭——
「——真沒規矩。」
撥開了。
小蓮看得目瞪口呆。佛鈕司單手畫圓似地輕輕一揮,海姆達爾的巨軀便騰空轉了一圈。
這招一出,雖然隻有不到一秒的期間,壯漢卻在這瞬間飄在空中。
這時候,管家壓低了姿勢,朝著對手背部上前奮力一擊。
「轟」——海姆達爾的巨軀被擊飛了。
這景象教人一時之間難以置信。海姆達爾無法閃躲,仿佛被窗戶吸引似的,順勢被趕到窗戶外麵。
同一時間,小蓮身上的束縛也解開了。
由於身體恢複自由,小蓮慌忙站起。
「嗯,完美。希爾達小姐寶貴的家具毫發無傷。」
海姆達爾紮紮實實地穿過了窗框,但別說窗戶附近的家具了,就連木製窗框與玻璃也毫發無傷。
佛鈕司拍拍雙手低聲說著,然後身體突然僵直。
「……原來如此,真是失策啊。」
佛鈕司臉色灰暗地低語,小蓮也擺出警戒姿勢。
——還沒把他解決啊!
小蓮對窗外保持警戒,佛鈕司卻對她低頭表示歉意。
「小蓮,真是對不起。」
「唔,佛鈕司很努力了啦。大衣男可是〈七大鑰〉的爪牙喔!」
「不,我指的不是那個。」
「……嗄?」
小蓮回頭順著管家的視線看去,發現地板已經斷成兩截。大概是因為佛鈕司的踏步所致。
「……我沒注意到地板的強度。」
——小蓮房間的地板竟然……
小蓮臉色發青,佛鈕司對她投以同情的表情,同時端正姿勢走向窗邊。
「那個之後再修理吧。」
窗外——庭院裏,海姆達爾已經爬了起來。
佛鈕司無聲無息地滑落庭院,上前迎戰。小蓮感覺不到他飛越窗框的瞬間。
小蓮跟著從窗框采出身體,這時頭上傳來一陣聲音。
「——吵吵鬧鬧的。在吵什麼啊?」
小蓮從窗邊探出身子往上看,原來希爾達正在樓上的平台啜飲紅茶。
「〈夜姬〉……」
海姆達爾對此發出充滿警戒的聲音。
他伸出一隻手,手裏好像握著東西,小蓮看見那隻手中又散發出彩虹色的磷光。
喀鏘喀鏘喀喀喀鏘鏘喀鏘——接著空中冒出無數的霧鑰式。
——和希爾達一樣,遙控啟動……!
空中有劍和銃機槍,還有重機槍和機關炮。其中還有一個月前將〈傀儡師〉打成廢人的劍型炮管——禁一級的霧鑰式。
那恐怕全是這間豪宅所保有的霧鑰式——也就是說,希爾達威力超乎尋常且引以為傲的霧鑰式都被搶走了。
「希爾達快逃啦!霧鑰式碰到那個光就會被壓抑!」
小蓮就是在碰到那磷光以後,才會連《芬裏爾》都無法使用。
佛鈕司輕聲而委婉地斥責小蓮。
「小蓮,在希爾達小姐的麵前,不能隨意吵鬧。」
「可、可是……」
「我們這些角色會注意到的事情,希爾達小姐一眼就能看穿。」
如他所說,希爾達完全沒有焦躁的表現,優雅地舉杯喝茶。
然後她噗嗤一笑,居高臨下的看著海姆達爾。
「你說這叫《彩虹橋》嗎?看來它的能力似乎是可以占據其他的霧鑰式呢。」
盡管被近百個槍口包圍,希爾達的悠哉仍然絲毫不受擾亂。
「對了,有件事情,我得先跟你聲明。」
希爾達微笑說著,仿佛在告慰死者的在天之靈。
「你傷了小妹可愛的仆人——罪該萬死。」
她的話聲帶有狠毒的意念,程度更甚於日前聽到「禁語」的時候。
空氣軋軋作響,半數的槍口轉而對著海姆達爾。
其他霧鑰式雖然沒被一起奪回,但是扳機似乎已經被封鎖。
哪怕是在睡夢中翻身般無意識的動作,希爾達也能對〈鑰〉造成幹涉。《彩虹橋》似乎強化了她的力量,但還是起了壓抑的作用。
然後希爾達終於將杯子放到盤子上麵。
「不過,這下小妹也無法使用霧鑰式了。這還真是頭痛。」
希爾達裝傻地說著,看起來一點也不頭痛。
接著她以冰冷的目光睥睨海姆達爾。
「和低階對手對奕到循環不變的局麵,感覺也不怎麼有趣吧?」
海姆達爾想要抽身離開現場,但他的腳仿佛被釘在地麵似的,一動也不動。
——他中了和小蓮同樣的招?
不知不覺間,希爾達手上已經捧著一本皮革封麵的古書。
從封麵的磨損狀態、頁麵褪色的程度來看,這本書從製造至今將近過了五十年,卻一直受到慎重保護,看不出有深刻的傷痕。
希爾達將書本當作容易損壞的寶貝對待,她以小心謹慎的手勢翻開頁麵,展示其中一頁。
heuli?
『——拜倒——』
「——嘎?」
海姆達爾的巨軀被壓倒在地。
——剛才的聲音,和潔西卡的語言一樣!
小蓮曾和歌唱這種語言的潔西卡交戰。
她親身體會過那種力量,不過潔西卡需將詞語串聯成歌曲才能發揮完整的力量,希爾達則是僅用一個詞就讓〈七大鑰〉——和小蓮擁有同等力量的人屈服。
這副景象教人一時之間難以置信。
海姆達爾掙紮著身體抵抗,但他的身體僅能微微顫抖,連一根手指也動不了。
海姆達爾完全拜倒在地,總算他停止動作,似乎是放棄抵抗。接著他以含糊的聲音低語,似乎是說了:
「找到了——《加拉爾號角》。」
這是海姆達爾最後的話,接著他的巨軀便化為彩虹色的沙子一點一滴的崩解。
「被逃走了!」
聽了小蓮的話,希爾達搖頭說道:
「哪來的逃走不逃走,看來這隻是一種裝置。」
「裝置……?」
「這每一粒沙恐怕都是個〈鑰〉。隻要稍微檢查一下,應該可以在小妹的〈鑰〉或你的身上找到。他這是把沙子當作幹涉霧鑰式的裝置。」
說完,希爾達將茶杯拿到嘴邊,對管家說道:
「佛鈕司,拿個瓶罐把這些沙子封印起來。」
「遵命。」
管家莊嚴鞠躬,隨即取來掃帚與一個大瓶子,開始清理現場。
小蓮臉上有點無法認同,仰望希爾達說道:
「讓他逃走好嗎?」
「我已經給他一點顏色了,而且……」
「而且?」
「……這個人已經沒多少時間了。」
「沒多少時間……意思是他快死了嗎?」
希爾達悄悄闔眼點頭說道:
「雖然他有《彩虹橋》的力量,但那畢竟是和小妹匹敵的力量。如果是絕對語言的吟唱者還要另當別論,但憑他一般人類的身體,根本無法操控這種力量——這種密度的〈霧〉。」
「這樣說來,難道……」
希爾達的聲音略帶同情地答道:
「他有濃霧汙染症——就是被重度的〈霧〉給侵蝕了。」
雲界的〈霧〉對人類而言是劇毒,被這種〈霧〉侵蝕的現象稱為濃霧汙染症。
在〈候鳥〉之中,有不少人即使戴著防霧麵罩仍被〈霧〉侵蝕,因而被迫退休。就算是霧鑰士,隻要潛到比表層深的地方就免不了被侵蝕。
若要列舉例外,大概也隻有半人半妖的潔西卡與希爾達這位絕對語言的吟唱者。小蓮根本不是人類,所以無法歸類於例外。
——也就是說,因為對方死期將近,所以就算是敵人也放他一馬嗎……
「嘿嘿嘿。」
「怎、怎麼了?」
「希爾達真是個好人,還會為小蓮生氣。」
——你傷了小妹可愛的仆人——罪該萬死——
這句話指的應該不是佛鈕司。這少女若被人以禁語冒犯,就算對方是〈七大鑰〉也要教他拜倒在地,但她的本性也許是出人意表的溫柔。
小蓮微笑說著,希爾達略顯慌張地別過頭。
「嘿,你還在幹什麼?好歹也幫忙打掃一下。」
「是。」
小蓮回視房間——佛鈕司踏破的地板映入眼簾,害她不由得泄氣。
但小蓮仍打起精神清除海姆達爾散布的彩虹色沙子,接著她注意到一件事。
「咦?〈封書〉不見了……?」
小蓮到處都找不到原本在讀的四張〈封書〉。
其中有一張她還沒看過裏麵寫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