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朋友(3 / 3)

“是你做了手腳!”她說。

“是你自己,”他說,“你想嫁禍於我,你是有目的的。”

王雪碧在去醫院做手術的那一天沒有告訴那個蠻不講理的男人蔡孟子。她流著淚一個人去了醫院。她掛號,她找婦產科,她交費,她做了B超,她買衛生紙,她脫了鞋上手術台。痛苦是痛苦,還有心的痛苦。她流淚,她咬牙,她爬起來,在走廊裏一個人躺了半天。她哭,她後來不哭了。她像沒事一樣地下了樓,出了醫院,上了公共汽車。回到家,她洗自己沾了血的內褲。然後,她在冰箱裏拿出兩個雞蛋衝了一杯蛋花,放了黑糖,她一勺勺喝著,喝著,就哭了起來。

“我要跟他離婚。”她對希孔說。這使希孔頗感意外:“為什麼?”王雪碧說不為什麼。她隻是默默地揩著眼,縮著鼻子。她的鼻子都揪紅了。這麼白淨的女人,一個紅鼻子,一定是受了巨大的委屈。

“那我得給王曲說一聲,我們希望你們不要離婚。”希孔烤著頻譜儀說。他看著王雪碧,他說:“我要聽聽王曲的。因為這是一樁沒有原因的離婚。”

希孔與王曲約定的地方是“野風茶寮”,全是竹子裝飾。晚上十一點的時候,茶寮的脫衣舞開始了,一個異常豐滿的女人正在脫衣,並挑逗著喝茶人的欲望。這些茶寮一到半夜就無法無天了。希孔撫著茶杯對王曲說:“王雪碧要離婚。”王曲說:“該不是因為你吧?”“怎麼說話?我是那種人嗎?可以說,我與雪碧跟你與雪碧至今一樣,沒碰她一下。哪個婊子養的說假話。我胯子摔斷了,她照顧我,那也就是照顧一個病人,你都見了。雖然我對她有好感。”“你幾次說過她豐滿,說孟子有豔福。”王曲看著那個台上甩著兩個奶子的脫衣舞女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希孔說。“那是什麼原因呢?”王曲問。“她不說,”希孔說,“她不說,我們還是別問的好,還是少摻和的好,你說呢?這件事我表示不管。”“我也表示不管,”王曲說。“我認為孟子不能離婚。”希孔說。“我也認為不能離婚。他們是很好的一對,”王曲也說。“難道不是嗎,可是他們要離婚,”希孔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在一個陰雨霏霏的夏日的上午,蔡孟子和王雪碧走進了街道辦事處。蔡孟子說:“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王雪碧說:“我不後悔。”這麼他們就踏進了那個結婚時來過的辦公室。那天他們各打一把傘,而蔡孟子沒打傘,傘拿在手上,他的頭上全是那種發悶的雨季催出的汗,也許是雨吧。總之,那一天是個悶悶的雨天,他們走出來了,然後他們說:再見吧。

再見麵的時候是蔡孟子參加希孔和王雪碧婚禮的時候。希孔說:“就是這樣了,真對不起。你來也可,不來也可,反正就是這樣了。”

蔡孟子還是去了,拿了一束花。所謂婚禮,也不算什麼婚禮,就在租屋裏,大家唱唱卡拉OK,如此而已。蔡孟子放下花就走了。後來大家也走了,兩人的生活開始了。

過了一天。又過了一天。再過了許多天。就要考慮避孕的問題了。王雪碧說:“還是采取別的措施吧,我不想吃丸子。”“為什麼?”希孔問,“怕長胖了?怕有副作用?”“你不要問為什麼了,許多丸子都是沒有效的。”希孔猛然想到了摔斷胯子的那一次,他真的忘了,酒喝多了,那個惡作劇,他做了就忘了,現在想了起來,那一瓶維生素跳到了他的記憶裏。

“哈哈……”他笑。他捶著床,止不住,就狂笑。“你這是怎麼啦?”王雪碧臉紅了,王雪碧以為他在笑她是個二婚,啥經驗都有呢。“我給你講一樁笑話吧?吃過的無效的丸子,是不是維生素?”於是他就給她講了,津津樂道地給她講了,給她講了丸子的事,黑客一樣改寫電腦的事:“就是我的胯子摔斷了。不是胯子摔斷了你照顧我,今天我們能走到一起嗎?我愛你,雪碧。”

王雪碧聽著,剛開始笑眯眯的,後來就僵住了,就在想,這是說別人的笑話故事嗎?她說:“啊?”她說,“噢。”她拿上電話就給王曲打電話,通了,說:“喂,你們是流氓,你與希孔是兩個流氓。”希孔忙說:“我們隻是玩一玩。”王雪碧說:“玩一玩飛簷走壁。可是你們沒有摔死。”希孔說:“摔死了還有今天嗎?”說著就去抱王雪碧。王雪碧扒開他說:“摔死了就沒有今天了。”她當然會扒開他。她下床,她穿上衣服,然後拉開門走了。

在深夜的街頭一個腿有點微瘸的男人追趕一個女人。他走快了就瘸,走慢了就不瘸,那是許久前的骨頭內傷,不細看還真看不出來。過了一會,他又往回跑,他想起他的門還沒關上呢。

(430077湖北武漢東湖翠柳街一號省作協 陳應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