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他們跟前時,父親迅速對我使了個眼色,我不會誤解其含義:你必須絕對沉默!
邱吉爾談起他在密蘇裏州的富爾頓大學所作的演講,他在這次演講中首先使用了“鐵幕”一詞。我父親說:“你的預言又一次實現了。英國和西方之間存在著可怕的分歧,你準備怎麼做呢?”
邱吉爾沒有立即回答。他看了我一眼,仿佛在看我是否聽得懂這番話。接著他掃視了一下屋裏的其它人。“哦,現在,”他提高聲音,字斟句酌,一字一頓地吐出下麵的話來,仿佛在議會中發表演說似的,“現在——你是在要求我踏上——把陳辭濫調和信口開河分隔開的——那道鴻溝上的獨木小橋。”
人們哄堂大笑。自從進屋後,我這還是第一次感到自在。我感到如此自在,竟不覺開口說話了。我問道:“邱吉爾先生,如果俄國人研製成原子彈,你認為他們會對使用它猶豫嗎?”
我父親眨了眨眼睛,猛地一晃腦袋,盯著我看。我立刻後悔自己不該多說話。
可是邱吉爾似乎挺高興。
他說:“嗯,那得視情形而定,不是嗎?東方可能會有3顆原子彈,西方則可能有100顆。但是,假如反過來呢?”
我父親剛要開口,可邱吉爾繼續隻顧自己往下說。“你明白——”他照舊字斟句酌,一字一頓,聲音逐漸增大,口齒含糊不清地說,“你明白——就原子彈而言(屋裏又安靜下來)這全是一個——””“他似乎想不出精確的詞來圓滿闡述他的想法。我當時沒看出他僅是在等待屋裏所有的人都凝神靜聽,卻隻覺得邱吉爾忽然苦惱不堪地沒有能力表達自己的意思,而我父親不知為何並不打算去救他出困境。
“先生,”我說,聲音似乎嘶啞了,“你的意思是不是說,這全是一個——均衡的問題?”
我父親睜大了眼,驚慌地湊上前來,可是邱吉爾舉起一隻威嚴的手,拿那支令人敬畏的雪茄指著我說:“就是這詞兒,千真萬確!‘均衡’是個很好的詞,可是無論在戰爭時期還是和平時期,這個詞經常被人遺忘。年輕人,你每天早上一醒來就該說這個詞,每次站在鏡子前刮胡子時,就該對自己說這個詞。”
聽了這番話,我的頭都發暈了。我看出父親不再生我的氣了,不覺釋然,於是得意洋洋地默然靜聽他們繼續交談……用完茶點,我們離開邱吉爾的房間,來到走廊上,我興高采烈,不禁叫嚷起來:“你信不信?他竟以為我刮過胡子的!”
父親停步仔細打量我一番,說道:“如果我是你的話,就會找麵鏡子仔細照一照。”
在我艙房的浴室裏,我端詳了很久才弄清了真相。在我鼻子下和下巴兩邊,出現了明白無誤的連鬢胡子的痕跡。這些胡子非常輕淡柔軟,但好歹總算有了。
我舉起剃刀,對著鏡子,以盡可能深沉的聲音,說出我成為男子漢的第一句話:“你知道,這全是——啊,這完全是一個均衡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