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諺,是農耕文化的經典語錄,是傳統農業的聖經。
童謠的收集,是作品的另一大特色。
如王二奶奶的“點牛眼”:
點,點牛眼。牛眼花,賣甜瓜。甜瓜苦,賣豆腐。豆腐爛,攤雞蛋。雞蛋黃,蓋南房。南房漏,吃它大兔子小兔子肉。你一碗,我一碗,吃得兔子白瞪眼。你一勺,我一勺,吃得兔子沒有毛。
又如禿三愣自己誇道:你別看我禿,禿有錢,石灰門樓掛瓦簷。
剛嫂哄孩子睡覺,嘴裏哼著這樣的歌謠:風來了,雨來了,馬猴背著鼓來了。馬猴子,你快點跑,馬猴子,你別咬,去咬二傻子,三毛子。
我們及我們的父兄,抑或我們的祖輩,就是在這些童謠中度過他們的兒時。
克臣在敘事狀物及對人物的描寫,更多的借助於民間口頭語言。
說明這個人沒念過書:沒給孔聖人撅過屁股。
形容女人的傷心流淚:哭得嘴像瓢兒,眼睛腫得像桃兒。
描寫男人的笑容:嘴咧得像瓢岔子似的。
敘述一個人不辭而別:來個涼鍋貼餅子,蔫溜了。
交代某人和某人之間的關係:屎殼郎跟屁飛!
鄙夷中國人給日本人幹事:馬勺上的蒼蠅,混飯吃。
說張富家庭狀況:他家裏窮,三間土房,板打牆,耍大坯,從牆根兒到房簷,連一塊擦屁股的磚頭都沒有。
麥收時節,暴風雨來之前人們搶場:場院裏的人們忙得像螞蟻盤窩。
形容世間人情冷暖:人追有錢的,狗咬挎籃的。—何為挎籃的?就是挎籃要飯的。
第二十章有對黑妞與劉智的一句描寫,黑妞剜了他一眼:“說點正經的,留神風閃了**!”
像上麵的這些語言,在小說中,幾乎俯拾皆是。
一些已經消失或正在消失的農耕生產過程和生活狀況,在語言中也輯錄下來。
“趕腳的騎驢—滋潤一會兒是一會兒。”那時的小毛驢,相當於現在的出租車。
那時農閑時節,人們做什麼遊戲呢?“東陰涼挪西陰涼,找一堆瓦礫或石子,玩‘三六九、占北口’或者玩‘老虎吃小豬。’”
那時,小孩子被驚嚇了,怎樣“叫魂”呢?“摸摸毛,嚇不著;摸摸耳,嚇不會兒。”
有一個細節,是小孩子吃蜜蜂屎:小孩子們手裏揑著極細的一根小棍,趴在青石板上找蜂蜜。每找到一粒,便用小棍粘起,送到**上,小臉蛋洋溢著笑,愜意極了。
這些語言,不是零星的,個別的,死板的。而是大量的,主流的,活潑的。有機的閃耀在小說的各個章節,從各種人物的口中生動地說出來,這些語言被賦予了生命。
我們知道,中國的農耕文明有幾千年曆史。在這曆史長河中,我們的先人創造了極其燦爛的農耕文化。農耕文化的底蘊和源頭是什麼?那就是民眾的口頭文學:民歌、民謠、童謠、民間故事等等。
隨著農村城市化的進程,伴隨著推土機的轟鳴,我們失去的將不僅僅是田園和農舍,農耕文化也瀕臨弱化、危機、斷代和無法繼續傳承。因此,整理、挖掘、搶救、保護和繼承這些農耕文化,已是一件刻不容緩的事。
可以設想,望泉寺終將如龍山、桃山、塔河、卸甲營、馬家營等自然村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曾經發生在這些村裏的多少故事,也隨之灰飛煙滅。但有幸的是,有克臣的一部《風雨故園》在,即使望泉寺日後變成了望泉寺樓區,千百年以後,我們的後人,仍能從這部小說中,撫摸著它的影像,留存下來語言的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