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桃花依舊笑秦淮(2 / 3)

相比較而言,李後主的宮庭生活沒有陳後主那樣糜爛。他知道自己既沒有治國的興趣,也沒有理政的才幹,他想選擇一個宰相替他承擔這份責任,於是他相中了韓熙載。韓,唐朝末年登進士第,政治上有才幹,藝術上擅長詩、文、書、畫,能歌善舞,家中養有歌伎40餘人,與李後主有興趣上的相同之處。南唐士大夫家中大多蓄有歌伎,這是一種時尚。李後主想了解韓熙載在“樽俎燈燭間觥籌交錯之態度”以考察是否可用之。於是他命宮庭畫院待詔顧閎中“夜至其第,竊窺之,目識心記,圖繪以上之。”顧閎中奉詔“臥底”韓宅,他用畫筆如實地記錄下韓熙載夜宴賓客的場景。整個畫卷長355.5厘米,分為五個段落,從首段“聽樂”開始,經“歡舞”、“場中休息”、“清吹”到“散宴”,以連環畫的形式,巧妙相連,整個畫麵不僅場景、布局張馳有度,人物描繪更是栩栩如生,尤其是人物的內心情感和性格挖掘,躍然於畫卷之上。據說,韓熙載眼見南唐國勢日衰,宮庭內爭權奪利,不願出任宰相,於是在夜宴中故作放縱狀,以示後主。也有說法是,韓熙載早已在日日夜宴的放縱中,消了他的抱負,散了他的才幹,消散了他作為南唐重臣的責任感,後主欲記下他的醜態,以教訓之。不管是哪一種說法,這幅畫卷記錄下韓熙載夜宴上的清歌豔舞、賓客互答、彈唱吹打的熱鬧場麵,為中國美術史上留下一幅經典,為故宮博物院增添了一件收藏珍品,也為後人研究曆史留下了一份翔實的資料。顧閎中有幸,不僅是他的藝術才華,更加重要的是南唐李後主提供的機緣。

六朝和南唐的王氣散去,金陵重新成為庶民的天下。在經濟複蘇的同時,又引來了更多的文人遷客到此憑吊懷古,留下大量的傳世之作。其中,北宋詞人周邦彥那首金陵懷古讀起來,尤其令人回味無窮。詞的開篇,他感歎道:“佳麗地,南朝盛事誰記”,結尾,他借景生情,“想依稀王謝故裏,燕子不知何去,向平常巷陌人家,相對如說興亡,斜陽裏。”王謝故裏何在?它正是坐落在秦淮河邊。

秦淮河兩岸自六朝起,就是望族聚居之地,商賈雲集,文人薈萃。河上有許多連接兩岸的橋,比如六朝時期赫赫有名的朱雀橋,桃花葉渡邊的利涉橋……每一座橋都有一串故事、一段佳話、一個傳說。但是,當今最能讓人發思古之幽情的地方還是文德橋。這文德橋,最初是座木板橋,建成第二年,不堪重負,毀壞了。後來,改建為石板橋,但是仍然不堪繁華的重載,先後兩次坍塌,於是金陵人便有了一條歇後語:文德橋的欄杆——靠不住。話雖是這麼說,橋上仍然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橋畔美景、風物令人流連忘返。站在橋上往南看,那裏是“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烏衣巷,往北看,透過“天下文樞”的牌坊,那重樓疊閣、紅牆黛瓦的文廟盡收眼底。“文以載德”,橋名由此而來。橋下柔波盈盈,有畫舫穿橋而過。兩岸有的是青磚小瓦馬頭牆的秦淮人家,有的是臨河而居的水房、水閣,有的是觥籌交錯的酒樓舞榭。橋左邊依稀可見明代中山王徐達王府後門的武定橋,橋右邊與來燕橋相鄰。來燕橋南端,有“媚香樓”臨水而立。這媚香樓現在混跡水閣酒樓之間,並不顯眼,但是當年,明末清初之際,它可是名揚秦淮兩岸著名的“秦淮八豔”之一——李香君的故居。

明朝初年,朱元璋建都金陵,久違的王者之氣重歸金陵的山山水水之間。為了恢複滿目瘡痍、冷清蕭條的經濟,朱元璋在秦淮河畔建立富樂院,這是由政府管轄的官方妓院。據說,明太祖還親自為富樂院題了一副對聯:“此地有佳山佳水,佳風佳月,更兼有佳人佳事,添千古佳話;世間多癡男癡女,癡心癡夢,況複多癡情癡意,是幾輩癡人。”他希望用官妓這塊金字招牌“招商引資”,刺激經濟。這一措施收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秦淮河兩岸,商家鱗次櫛比,風華煙月,金粉薈萃,一派歌舞升平,形成曆史上最為繁華輝煌的頂峰。

也許是這裏的脂粉味太濃,繁榮“娼”盛讓明朝的統治者害怕重蹈曆史覆轍,所以,他們把都城很快地遷往北京。遠離王氣、遠離亡國屠城危險的金陵人倒也落得清淨,生活得更加香豔了。“梨花似雪草如煙,春在秦淮兩岸邊,一帶妝樓臨水蓋,家家粉影照嬋娟。”秦淮河邊,不僅有妝樓,還有貢院。從江南貢院中走出的舉子,以結交名妓為風雅,而妝樓中的名妓以相識名士為知音。秦淮佳麗在文化的滋養中,許多能詩善文,甚至精通琴棋書畫。到明末清初,隨著國家風雨飄搖、社會動蕩不安的危機出現,那些政治上失意的官僚大夫們轉向風塵之所,在縱情聲色中感歎仕途險惡;那些報國無門的文人士子們在溫柔鄉的詩酒傳情中,傾訴自己對國家每況愈下的哀歎;那些落魄江湖的文人騷客們則“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這時,具有較高文化素養和政治見識的秦淮佳麗自然就成了他們惺惺相惜的紅顏知已。終於,“秦淮八豔”應運而生,她們與這些江南名士、才子共同演繹了一場場淒婉動人、蕩氣回腸的愛情悲喜劇,李香君就是這場戲劇中的一個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