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述教科書選文麵貌也煥然一新,反映五四新文化、新思想的白話文學作品和白話議論文被大量選用,比如魯迅的短篇小說,郭沫若的新詩,周作人的散文小品,李大釗、陳獨秀、胡適、蔡元培的論文、講演等;外國譯文《賣火柴的女孩》等首次用做教材;即使選文言文,也擴大了選材範圍,把近人梁啟超、蔡元培的文言作品及古人的文言說明文選入課本。這些教科書反映了五四運動的實績,在宣傳五四時代精神、反帝反封建方麵發揮了重要作用。
這一時期還出現了專選應用文、記事文的教本,反映了人們對語文教學的新的認識和新的追求。比如:張來鴻編《初級中學應用文》(北平文化學社1926年版),張須編《中等學校適用應用文》(商務印書館1927年版)、張九如編《初中記事文教學本》(商務印書館1927年版)等。
四、30年代,以單元組合編選教材從20世紀30年代起,我國中學國文教材的編製進入了用單元組合方法編選文章的新時期,一直延續到20世紀40年代末全國解放。
1929年國民黨政府教育部頒行中小學課程暫行標準,1932年頒布正式標準。標準詳細規定了語文教學的目的和教材編選的原則。
初中:“語體文與文言文並選,語體文漸減,文言文漸增,各學年分量的比例遞次為七與三,六與四,五與五。”“各種文體錯綜排列。第一年偏重記敘文抒情文,第二年偏重說明文抒情文,第三年偏重議論文應用文。”
高中:“選讀範圍,關於文章的技術方麵,以敘事明晰,說理透辟,描寫真切,可供欣賞,可備參考者為度。關於內容方麵,有係統地分年選及有關中國學術思想與文學的體製流變之文。”“文言文第一學年以文體為綱,第二學年以文學源流為綱,第三學年以學術思想為綱。”
在上述原則的指導下,人們廣泛進行了以單元組合方法編選文章的探索,並且出版了大批教材,據不完全統計,1930年出書10種,1931年11種,1932年14種,1933年8種,1934年15種,1935年8種。6年共出66種,開創了我國中學語文教科書編纂史上的輝煌時期。
以往教材分類編排,僅僅是把選文或按體製、或按題材、或按時代、或按作家集中編組而已,從30年代開始,則把有關的語文基礎知識,特別是讀寫方法知識係統地編進一般文選型教科書,使之形成一個或整或散的語文知識係統,單元組合方法愈加複雜,日趨完善。
最初出版的是孫俍工所編初、高中《國文教科書》(上海神州國光社1932年版),各六冊,每學期一冊。初中以語體文為主而稍參文言文,將每學期分成數個單元,每單元教學一種文體,或某種文體的一部分。大抵一年級以記敘體為主,二年級以說明體為主,而各輔以文藝抒情文,三年級以議論體為主,應用文為輔,兼及古詩詞經史知識。高中以文言為主。大抵一年級以記敘各體為主,二年級以學術思想為主,故偏重議論說明兩體,三年級以文藝各體為主,而貫以文學史之常識。孫俍工嚐試以“文章作法”為線索,組成讀寫結合的綜合單元,例如初中第一冊依次共設如下8個單元:白描風景的技能的授予;描寫天象季節的方法的授予;授予以人物的形態個性的描寫法;授予以人物的內在生活的描寫;授予以記載社會風俗的方法;授予以記事文中怎樣應用感情、怎樣運用想像的方法;授予以記事文中摻入議論的方法;授予以抒寫雜記日記的具體的方法。每個單元圍繞本單元文章作法的要求提供相應的範文,布置有關的作文題目,供師生教學訓練選用,使以往單純的選文閱讀單元,發展成為具有讀與寫雙重訓練功能的綜合單元。
這個時期編製的類似教科書甚多,難以盡列,其中較為通行的有傅東華編複興初、高中教科書國文各六冊(商務印書館1933—1934年版);宋文翰等編新編初、高中國文各六冊(中華書局1935—1936年版);夏丏尊、葉紹鈞編《國文百八課》(開明書店1935年版)等。
第二節《國文百八課》夏丏尊、葉聖陶先生合編的《國文百八課》,是一部頗有特色的初中語文課本。開明書店從1935年到1938年先後印出四冊,第五、六冊因抗日戰爭爆發而未能繼續編印。全套課本共六冊,每冊18課,合計“百八課”。“本書每課為一單元,有一定的目標,內含文話、文選、文法或修辭、習問四項,各項打成一片。文話以一般文章理法為題材,按程度配置;次選列古今文章兩篇為範例,再次列文法或修辭,就文選中取例,一方麵仍求保持其固有的係統;最後附列習問,根據著文選,對於本課的文話、文法或修辭提舉複習考驗的事項”。編者依據“往日教學的經驗和個人的信念”,“給與國文科以科學性,一掃從來玄妙籠統的觀念”,使這套課本獨具特色。
《國文百八課》的顯著特色之一,就是以文章學的理論統攝全書,以一般文章理法為題材的文話為中心編組單元,單元之間前後關聯,左右照應,使全書形成一個比較完整、比較科學的文章體係。可以說,這是文章學理論全麵係統的貫徹運用於中學語文教材編寫實踐的重要而成功的嚐試。
縱覽上表,本書文章體係也就顯豁在目。正如編者之一葉聖陶先生所說:“本書是徹頭徹尾采取‘文章學’的係統的,不願為了變化興味自亂其步驟。”
先從整體建構來看。橫向而言,“每一篇文章有著內容與形式的兩方麵”,內容包括題旨、題材、事物、事理、情感,形式則包括種類、體式、表達方式、寫作技法、人物、語言等。“這是一部側重文章形式的書,所選取的文章雖也顧到內容的純正和性質的變化,但文章的處置全從形式上著眼”。縱向而言,采用演繹的寫法,先整體後局部,先宏觀後微觀,先概括後具體,先總說後分述。比如:先從《文章麵麵觀》的大處談起,再談語言形式(《文言體和語體》),再談《文章的分類》,然後逐一解說各類文章;在各類文章裏,又逐一介紹本類文章的各個要素,比如敘述的順序、題材、快慢、倒錯、觀點、經驗、人稱、場麵以及與抒情、描寫等的關係等。本書就是這樣縱橫交織,構建了自己新穎別致的文章體係。
這裏需要指出的是,本書有自己別具一格的文章學的觀點、範疇、概念和定名。比如,關於文章的分類,既可以分為記敘文和論說文兩種,或細分為記述文、敘述文、說明文和議論文四種,又可以分為普通文和應用文兩種;而應用文中的書信,與記敘文、敘述文、說明文和議論文這四類文章又是交叉的。又如,“作者自己不說話的文章”叫做記敘文,“作者自己說話的文章”叫做論說文。再如,記述是從事物的光景著眼,是空間的,靜的,“記述文是尋常的照片”,“是止水”;敘述是從事物的變化著眼,是時間的,動的,“敘述文是活動的電影”,“是流水”。此外,敘述有快慢(即略寫與詳寫),有倒錯(即追敘與分寫)等等。所有這一些,都是本書文章體係的獨創之處。
再從具體編排來看。本書文章體係似有五個以上層次。第一個層次,可以說是“緒論”,即《文章麵麵觀》,闡述什麼是文章和怎樣學文章,指出中學國文科最重要的目的隻有兩個,“就是閱讀的學習和寫作的學習”。第二個層次,文章的語體,即《文言體和語體》,從語言形式的角度,從總體上把文章分為文言文和語體文兩大類。第三個層次,根據“作者意見的有無”,進行“文章的分類”。文章大分為普通文和應用文。第四個層次,普通文中分記敘文和論說文兩類,或記敘文、敘述文、說明文和議論文四類;應用文則包括書信、報告書、說明書、儀式文、宣言等。第五個層次,在各類文章之下,又有三種相對獨立而相互關聯的內涵:一是本類文章下的小類,比如記述文下的日記,敘述文下的遊記;二是本類文章的要素,比如記述的方法、順序、題材、觀點、經驗、人稱等;三是與外部因素的關係,比如記述與抒情、描寫,記敘文與小說等。當然以下還可以再分:比如描寫以下可分印象、背景、景物描寫、人物描寫;人物描寫以下又分外麵描寫與內麵描寫(心理描寫);外麵描寫還可分為狀貌、服裝、表情、動作、言語、行為、事業等等描寫。這樣,《國文百八課》也就在文章學理論統攝下,構建起自己由總而分、多層次、多側麵、縱橫交織、相對完整的文章體係來(參見圖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