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之間,是天堂
記得那天,天氣晴好,我在金玉良緣首飾城,看一隻泛著微綠,晶瑩通透的鐲子。
售貨員對我說,小姐,這個鐲子很適合你這樣皮膚白皙的人戴,會顯的風情又美麗。
我有些羞澀,而就在這時,我看見了你,於是朝你奔去,猛拍了一下你的後背,叫,嚴寒!
你回過頭來,湖泊一樣的清澈的目光看著我,看我,由燦爛到尷尬。
我退後一步,說,對不起。轉身跑開。
再次遇到你,是二十分鍾後,在友誼書城,我又一次欣喜地將你錯認。
你笑著問我,真的很像麼?望著你漆黑的眸子,我認真地點點頭。
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
而在同一天裏,因誤會,讓我們碰到兩次,這不是緣分又是什麼?
我對你說,凡與命運有關的一切,我都深信不疑。
第二天我打電話給你了,聽見你驚奇的聲音我吃吃地笑,說我也是偵探呢,胡警官。
是啊,你又怎麼知道我尾隨著你,看見你走進所裏,聽見別人這樣叫你。
可接下來的故事,卻並不如我所想象的那樣早已編排好,可以順理成章地上演。
發了幾條信息給你,卻都石沉大海。
這讓我不得不生出幾分很深的羞愧:我怎能這樣,一再放下矜持,去向一個對我根本沒有印象的人索取溫情?
徘徊在大街上,又在你單位附近的街道巷口來來回回,我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總是不由自主地來到這裏,金玉良緣。
幸好沒有人注意到我,這許多奇怪的舉動,在來來往往的人流中,向左走時突然會向右行,對每一個路過的帶著警徽標誌的車輛或人都會急急走上幾步,探頭去看,我害怕自己會錯失了什麼,我總在想,也許我轉過這個街口,就會看見你的微笑。
是不是每一個暗戀的女子都擅於編排情節,卻又都是瑣碎雜亂無章?
可是,一直未見你。
一個月下來,我分明感覺到了來自身心的憔悴和枯萎。
月末的一天,我打車去三元裏采風,路經一處農田,忽見地頭有絢爛緋紅之色,急忙叫司機停下。
拿出包裏的錢向農夫求買,他說,挖去吧,那是它自己長出來的,刨出根來,回去栽得活呐。
捧著幾株新鮮的根莖往回走,心裏想著三生石上的生死輪回,忽然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轉過頭去,是你,在不遠處看著我,高大挺拔,眉眼溫和,笑容輕淺。
心髒仿若被擊中,眼淚止不住地便流了下來,我顫聲問道,你,哪裏去了?
似已爬山涉水,渡過忘川,尋了幾千年。
事後想想,若不是那次你去那裏查案,我又中途返回,饒是你每天的天南地北,想要路遇,何其難!
冥冥中難道真有什麼在暗自牽引?
原來這個月你一直公幹在外,而手機,你給我的那個號,卻是一直關著的。
我的心頭有說不清的滋味,似甜是酸:我如此惦念的人,究竟對我還是小心翼翼。
你卻不解其中意,見我滿臉淚痕,隻道是女孩家的嬌柔,抑或是惱怒你的不回音信,便柔聲地安撫,傻丫頭,下次不會了。
我將花的根莖用沙土淺淺地埋植花盆,澆上水,幻想著荼靡花開時,我能因此找回前世我與那人的舊精魄。
再次的邂逅,讓我更加想念你這個和我萍水相逢的人,我用丈量步數和數樓梯的階層來揣測你對我的感覺,時光寸寸,在愛與不愛中走過。
因為你,手機一時間也成了我最親密的伴侶。
我發信息給你,一條一條,從問候到問候,再到所見所思,點點滴滴。
請原諒我如此的打擾,因為我,真的是情不自禁。
因為你,我養成了從前從來沒有的習慣,將手機一直握在我的左手心裏——靠近心髒的這一方,隔一會兒就要打開屏保看一看,連上廁所都要帶著,因為,我擔心,哪怕僅僅的一秒,也會遺漏來自你的消息。
而你回複給我的每一個字,都能讓我暗自欣喜,因而小心收藏,我喜歡那種感覺,好像你就在我的耳邊柔聲輕語,嗬氣如蘭。
你該也是喜歡我的吧?
我猜想。
可我知道不能去問的,因為那不是一個有著良好教養的女孩子可以做的。
我隻有在夜裏抱著被子一遍一遍地想念你。
想起你叫我丫頭時的語氣,我便兀自微笑,感覺溫暖。心,如小孩子手中的棉花糖,大朵,柔軟又透著絲絲的甜。
那天,我去找你,披著我的蘇格蘭披肩。
我想,這黑紅絕配的醒目色彩是不是能讓所有人在第一眼就驚豔一下呢?比如,看到我的成熟,還有,嫵媚。
你果然第一眼就看到了,說,丫頭,很冷麼?披個毛毯做什麼?
我氣得眼淚快掉下來了,可又笑了,因為我突然想到,這偌大的披肩足以籠罩一對熱戀中的情侶嗬。
為了自罰你的口誤,你說你要請我吃飯。
“老地方”餐廳不算大,卻很溫馨,橘黃的背景有家的感覺。
我點的是豆花魚。
豆花魚很辣,害得我其間去了幾趟衛生間。你卻搖頭說味道不正,還笑吟吟地對我說,改天哥讓你吃個正宗的豆花魚啊。
你果然沒有食言,把大師傅都請到我家裏來了。
我打開門,看見你,和一女子,長發及腰,細眉細眼,安寧溫婉。
你們提著大袋小袋的菜,你說,丫頭,這是我給你請來的正宗四川大廚,叫梅姐吧。
梅姐用手掐你的胳膊,笑著說,少貧,讓妹子看笑話。
我突地立在那裏,木木的,不知所措,耳邊有瓷器轟然碎裂的聲音,一種氣若遊絲的感覺,自腳底迅速的,浮遊上來。
原來你早有愛,且愛了兩年,若不是分隔兩地,恐怕早已結婚了。
廚房裏,梅姐叫我幫忙,跟我說著些瑣碎的事,繞來繞去都離不開你,言語間極盡愛戀。
而我此時,其實卻隻是一個有著自己心思的聽客。
梅姐說,夢瑤,你的房子好大啊,你一個人住麼?我和你哥要能住得起這麼大的房子不知道得哪一輩子呢。
我剝著青菜,懨懨地說,是德國人留下的老房子,也是父母留給我的,我父母,在一次事故中雙雙遇難。
哦,沉默片刻,又聽她喚我,夢瑤,這是什麼,獨頭蒜麼?
我回過頭去,見她手裏拿著一個羅,裏麵是我上次從三元裏帶回來種剩下的花種。
別碰,它……有毒。
梅姐嚇了一跳,說,有毒的東西放在這裏做什麼,一會我給你扔了吧,咦,對了,你要它有什麼用?
我轉頭看了看擺放在客廳窗台上的花,已入夏,它亦欣然抽了嫩綠的芽,你,正在給它澆水。
沉默良久,我緩緩的說,它叫曼陀羅華,也叫彼岸花,開起來很漂亮,可以入藥,也可以……殺人。
有這麼恐怖?該不是嚇唬我吧?梅姐撥弄著下了鍋的菜,淺淺地笑,絲毫不將我的話放在心上。
……我可不喜歡侍弄些花花草草的,老也養不活。
……哦對了,聽你哥說,你們是因為誤會才認識的,他跟那人真的很像麼?那人是你男朋友吧?
我有些恍惚,就在這一刻突然指尖一痛,卻是不小心切了手,不由得低呼了一聲,就隻見你急急地跑了進來,把我流血的手指放在嘴裏吸了吸,說,丫頭怎麼這麼不小心?然後叫梅姐去紗布給我。
身後的梅姐頓了頓,承應著擦身出去。
你就在我的麵前,我可以那麼清楚地看你專注的目光,聞到你身上散發出的男子氣息,心裏,溫柔一片。
要吃飯了,可卻發現梅姐蹙著眉,臉色不好,偎在沙發裏不做聲,你關切地問是不是胃病犯了?盛了一碗湯放在她麵前,可她依然還是神情寞落。
於是你轉過頭來對我笑笑,說你梅姐腸胃不好,我去買藥。
我說別去了,我有。
你抬起頭看我,你倆還有同樣的毛病啊?行,一會豆花魚少吃點,我包了。
少了推杯換盞,少了談笑風生,這樣的飯局確實略顯壓抑。
我轉頭問梅姐好些沒有,她點點頭,牽著嘴角對我笑笑。我突然發現,我這是第一次主動跟她說話。
於是告訴她一劑治腸胃炎的偏方,蒜瓣五六枚,蘋果半個,蒸熟,碾碎,攪勻服用,每日一劑。
畢竟,我還是主人。
你聽了在一旁直誇我,小丫頭什麼都知道啊,嗬嗬,你梅姐的老毛病可有得治了。
梅姐這才微微頷首,說,上天的安排自然是沒有錯的,若不是那天夢瑤將你認錯,又怎會有今天的相識?夢瑤,跟你哥很像的那人,是你男朋友吧?
她再次重申話題。
我遲疑著,想了想,慢慢地點了點頭,說,是,他是我十七歲時就愛上的人,他,不要我了。說罷便垂下眼去吃飯,不再說話。
耳邊傳來輕輕的歎息聲,你柔聲道,緣分這東西是天定的,不可勉強,隨緣吧。
梅姐在一旁安慰性地附和著,是啊是啊,就像我跟你哥,他一個小警察,一天到晚忙個不停不算,還要我跟著擔心受怕,最可惡的就是偏偏還攤上他那愛管閑事的性格,唉,也就是我能受得了!喏,你看他手上那道疤,就是管閑事管的。
我順著她的指引方向望去,隻見一道寸把長的疤,雖然看似早已愈合,卻仍麵目猙獰,驚心動魄地橫在你手背的虎口處。
水,沒過我的頭頂,將我包圍,到處是密封的空間,四周傳遞的是死亡的氣息,我感到窒息,內心無比恐懼,掙紮,卻無處可逃……又一次,汗涔涔,我從噩夢中醒來。
喘息不止,很久很久,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窗外,是寧靜依舊的夜,婆娑的樹影搖曳著,枝葉的縫隙裏,攤著的是月亮那一張冷漠絕望的臉。
看著看著,我忽然捂著臉,哭了。
有誰知道,世界這麼大,而我的天空,卻滿滿的,隻裝了一個你。
因為要結婚,你請了幾天的假買家具看房子,你感歎,忙完了工作又要忙結婚,真是沒有出頭之日!
我拿著聽筒,聽著裏麵傳來的按捺不住喜悅的抱怨聲,看著擺在麵前的曼陀羅華,我的彼岸花,悄然孤單地打著蕾兒,心想,我們多像啊,都是如此,寂寞而無望地生長著。
可兩天後的那個晚上,你卻又打電話來,說,丫頭,我想找個地方靜一靜。
聲音裏漫著蕭瑟。
原來你跟梅姐吵架了,因為房子的事。梅姐說你根本無意結婚,說她不要你施舍給她的愛情。
炒了兩個小菜,我給你斟上酒,也給自己滿滿地倒了一杯,說,哥,我陪你喝酒。
因為,因為你不知道你傷感了我會更難過,可我卻不能因此而表露什麼,不能指責什麼,更不能跟你說,若是我,我什麼都不要,隻要你要我,哪怕風餐露宿,浪跡天涯……
我能做的,隻是陪你喝酒,我們都是為情而痛的人,隻不過,我的心裏是你,你的心裏,是她。
醉吧,也許醉去更好,自古獨醒多見忌,與君一醉笑相看。
可你卻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一把拿過酒瓶,說,你腸胃不好,少喝些罷。然後便自斟自飲起來。
屋裏很靜,能聽見杯箸輕輕碰撞的聲音,伴著我們各自的心思,你一直垂著眉眼喝酒,卻不知道,我始終在以45度角的方位偷偷看你。
過了很久吧,客廳的電話突然響起來,尖銳淒厲。
我拿起聽筒,是梅姐。
梅姐說,是……夢瑤麼?他在你那?你,叫他回來吧……
我有些怔忡,拿著聽筒不知道該怎麼應答,而那頭,卻已然掛了電話。
於是回到飯廳,我說哥,回去吧,梅姐在擔心你。
……
送走了你,我依然有說不出來的滋味,靠在沙發裏不想動,剛才,我分明看見你的手機一直安靜地放在餐桌上,為什麼,她會直接把電話打到了我這裏?
窗外,霓虹閃爍,繁花似錦,這麼大的城市,是很容易讓人沉淪,或許,三個人的故事,太擁擠了吧!
我決定離開,用我的疏離成全我愛的你。
行李不會很多,懷舊的唱片,簡單的衣服而已,再者就是,我的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