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著,慢慢兒道:“好,我知道了。”
阿王回來時,已經很晚,我坐在廳堂中,喚聲:“義士。”他住了腳步,看著我。我安靜道:“義士,你把我們救出來,我很感謝。但,陳公子出了什麼事呢?天下已經變了,我是替他立了功的人,他為什麼還不來見我呢。請你老實告訴我,不然,我就死在這裏。”
我袖中露出一柄小刀的尖兒,對住自己心窩。倘若他是個歹人,我不能便宜他,竟不如自盡的。他怔了怔,眼睛裏露出那麼哀傷的神色,醜怪的臉上卻笑了,道:“天下大亂,你的事比較複雜,公子還在奔走,想等局麵定了再告訴你的。”掏出件東西遞給我道:“喏,你送公子的,他叫我拿給你,叫你安心。”
我接過來,識得是自己給陳子南繡的香囊,心下一寬,不覺哽咽。
第二天一早,阿王收拾齊整,又要出門,笑著對我道:“我這次去,你的事情應該能解決了。在家裏等消息吧。”我應著,心下好生感動,深深拜下去,他一把扶起我:“香姑娘……”長歎一口氣,“聽說,香姑娘曾經替一個乞丐喂飯?”
我一怔:“那不過是跟人打了賭……”“然而又去替他捧一碗羹,這是姑娘自然而然做出來的善事。我想,當時在那個肮髒乞丐的眼裏,您一定比仙女還要美麗。您必定該有好報。”阿王笑了笑,“今後請姑娘多多保重吧。”踏出門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不知為何好生不安,終於喚了聲:“哎——”可他已經走遠了。
日腳慢慢移過,我終於坐不住,帶著珠兒出了門,不知在街頭巷尾能不能打探點消息。抹過兩條街角,忽聽背後發聲喊道:“你們兩個,好大膽!竟然在這裏?!”
我們慌忙回頭,認得是青樓裏露過臉的客人,趙捕頭。問他安,他也不理,劈手抓著我:“官府通緝你,你竟然在此地逍遙?”珠兒急道:“天下都變了,我們姑娘是功臣、怎麼還通緝?”趙捕頭啐道:“什麼功臣?她是失手打死人的,當然要償命。天下的頭目雖然變了,大褶兒沒變。殺了前朝的官就不通緝了嗎?這是什麼話!”我的心沉下去:“那陳公子……他不曾保我?”“陳公子早跟新市長的千金定親啦——喏,市長,就是從前的知府大人的位置!他還理你?你做夢呢!”
我再發不得聲,定定神,捋下手上的碧玉手鐲塞到趙捕頭的手裏,道:“改朝換代,世麵定是亂的,誰還苦苦跟我們兩個弱女子為難呢?捕頭大爺您大人大量,抬抬手,就放我們過去罷!”
趙捕頭掂掂東西,還行,努努嘴叫我們走了,不忘叮嚀一句:“別管躲哪兒,甭再出來了!叫其他兄弟們看見,連我都有不是。”
我快步走回去,腦袋裏木木的,像做夢,開櫥櫃拿把刀來,往手腕上一割,熱血噴出來,癢酥酥的,並不覺得痛。珠兒駭得臉都黃了,翻箱子找藥。我還微微的笑道:“珠兒,這是夢呢。所以不痛的,傻孩子。怕什麼?”
可是傷口漸漸止血、收縮時,疼痛就來了。痛入骨髓,痛徹心肺。原來我信賴的人早就背棄了我,這不是夢。
珠兒再去打探消息,黃昏時才跑回來,顫著嗓子叫聲“小姐”,要告訴我一件事:
“聽說市長出巡,有個人攔住了他的車子,立在路當中說:‘我來給一個女子請命。她殺了你們認定的奸臣,陷在舊獄裏,身上背了大罪;如今你們上台了,仍然不肯認她有功,連她愛的男人都不能救她,你們要讓這個女子怎麼樣呢?她要怎麼做你才滿意呢?’”